只见清冷的月光下，雪影里，两个人靠得很近，在低声私语。
朱武睁大眼睛使劲分辨，骇然看到，其中一个是辽国皇族使者太真胥庆，另一个竟然是“白面郎君”郑天寿！
什么情况？
朱武又使劲听他俩说些什么，听了好一会儿，听是听见了，可是一句也听不懂——他们说得不是汉语，而是契丹普通话！
郑天寿是辽国奸细？
大冬天，朱武身上冒出一身冷汗，梁山上到底有多少奸细？给朝廷通风报信儿的还没查出，这里又冒出一个辽国的。如果是“紫髯伯”皇甫端、“金毛犬”段景住也就罢了，他们长得就像契丹人，但眉清目秀的苏州人郑天寿，怎么也跟辽国产生瓜葛？
朱武一头雾水，竖起耳朵又听。
太真胥庆好像在跟郑天寿低声争吵，浑身贵族气的太真胥庆，在郑天寿面前语气谦卑，倒是郑天寿有些颐指气使，令朱武暗暗称奇。
突然，从太真胥庆的一口契丹普通话中，朱武听到“拼命三郎石秀”六个字，吐字异常清晰。朱武奇怪这里面还有石秀的事？更奇怪的是郑天寿听到石秀的名字勃然大怒，开始呵斥起太真胥庆。
太真胥庆听起来像是苦苦哀求，郑天寿一急之下，一句汉语脱口而出：“我不回去！”
不回辽国？联想到郑天寿的态度、语气，这句话值得玩味。
太真胥庆听了这话，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情急失措，拉扯郑天寿袖子，被郑天寿挣脱开，打了他一记耳光。
郑天寿打了太真胥庆一耳光！
朱武彻底惊呆了，真是颠覆人生观，这是小两口吵架吗，太真胥庆和郑天寿都好这口？
朱武联想起郑天寿绰号“白面郎君”，因他是苏州人，生得俊俏，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杨柳细腰，端得是风流倜傥，在一众江湖汉子中显得一表人物。他为人低调，不多言多语，武艺也只跟王英、陈达、李忠之流在伯仲之间，所以并不显山露水，容易被人忽略，现在回想起来，郑天寿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
想到这里，朱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抖掉，甚至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
太真胥庆捱了一耳光，竟不生气，低头跟郑天寿耳语几句，就走开了。
郑天寿独自在雪地里徘徊了一盏茶的时刻，也匆匆离去。
朱武跺跺脚，呵开冻僵的双手，越想越不淡定，军政司也不去了，径直下山，去鸭嘴滩步军营寨中寻找石秀，既然太真胥庆提到了他的名字，就要问他个明白，不然今夜甭想睡觉。朱武并不怀疑自己这个结义兄弟，只是觉得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朱武从寨前关、断金亭关、宛子城关一路下山，前面有个黑影也在下山，是郑天寿，朱武这才想起，郑天寿与石秀一样，都隶属于“行者”武松的“天伤军”，二人竟然同路。
朱武灵机一动，上前几步，喝住郑天寿，道：“贤弟哪里去？”
郑天寿显然没有想到背后会有人跟着，吃了一惊，山上有积雪，他脚下一滑，险些失足滚落山崖。幸好朱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拽了回来。都是习武之人，郑天寿很快稳住重心，喘息方定，见朱武还拉着他的手，急忙甩开。
朱武被甩脱了手，才回味起刚刚触手温润滑腻，郑天寿的手就如女子的手一样小巧细腻。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逐渐成型。
朱武道：“夜黑路滑，贤弟不在步军营寨，怎么上山来了。”
郑天寿见掩饰不过，也知这个首领团军师足智多谋，不容搪塞，刚才说不定已经看见自己与太真胥庆相会，于是直言相告：“小弟看见一个故友，上山来打个招呼。”
尽管郑天寿故意压低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低沉，但朱武有心留意，还是听出些许女子特有的声线，更加深了他的判断。
实在难为了郑天寿女扮男装在清风山落草，守着“矮脚虎”这个色狼，怎么能掩饰这么多年，还好王英对男人不感兴趣，否则如花似玉的一个男人，怎会被轻易放过。
朱武道：“正巧我也要去步军寨，贤弟若是方便，可以一道走走。”
二人踏着雪，走在寂静的山路上。
朱武问道：“郑贤弟祖籍就是苏州？”
“嗯。”
“怎么来到山东？”
“祖传打银为生，流落青州，被清风山燕寨主、王寨主收留。”
“可曾去过北境辽国？”
郑天寿不语，他猜出朱武已经掌握了部分真相。
朱武又道：“贤弟……哦，不，应该叫贤妹，必然有难言之隐，可否与为兄说说，或有解决之法。”
郑天寿看看朱武，月光下美目顾盼，让人生怜。朱武竟想起了玉娇枝。
郑天寿恢复了女声，大方道：“既然哥哥这么说了，天寿再不和盘托出太不近人情，哥哥有时间，小妹就都招了。”
二人正好走到山下宛子城关，朱武让守关的解珍、解宝兄弟腾出一个屋子，要来一坛酒取暖，便与郑天寿准备促膝长谈。解家兄弟见首领团成员“神机军师”朱武单独约谈郑天寿，不知是什么机密事，严令手下不准打扰。
两杯酒下肚，郑天寿面色红润，精神放松下来。她一把扯下头上的风帽和裹着头发的头巾，一甩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衬托得她更加肤白俊俏，不输年轻貌美的玉娇枝。
朱武看得呆住了。
郑天寿道：“哥哥看我像中原人么？”
朱武这才第一次仔细看郑天寿，只见她高鼻大眼，头发卷曲，皮肤惊人的白，如此一看，还真不像汉人。
朱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表露身份了吧。”
郑天寿一笑，不说倾国倾城，也是百媚丛生。她又吃了一杯酒，说道：“小妹是辽国郎主的女儿、天寿公主答里孛。”
朱武震惊了，她是辽国公主！
辽国公主女扮男装跑到中原绿林落草为寇，在梁山做个小头领，跟着一群爷们儿屁颠屁颠的打大宋官军，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施耐庵的《水浒传》都不敢这么写。
天寿公主……郑天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