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

朱武待扈三娘哭够了,问她道:“我为你做主,三娘不必囿于世俗之礼,尽可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不知现在有何打算?”

扈三娘收住眼泪,道:“我想见林教头。”

朱武一怔,随即了然。

梁山上知道扈三娘心仪林冲的人屈指可数,朱武便是其中之一。

初时朱武总觉得扈三娘看林冲的眼神有些怪异,似怨似嗔,而又热烈真挚,如果这不是赤裸裸的男女之情,朱武的驭心术就算白学了。

后来朱武细想扈三娘与林冲的交集,不禁恍然大悟。

扈三娘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自己被宋江许配给是个女人就看不上的矮子王英,这简直与把潘金莲嫁给武大郎有一拼,都是惨绝人寰的伦理悲剧。

但是作为刚刚成年的扈三娘,被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打蒙了,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稀里糊涂就成了梁山一百单八将之一,清白的身体也便宜了王英。

这个时候,扈三娘定然心如死灰,连想死的心都死了,死的不能再死,行尸走肉一般。但是,人的本能不仅仅肉体上有求生欲,精神上也有。扈三娘灵光中在寻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活下去的信念。在她年轻且尚未成形的价值理念被扭曲的过程中,那个英武异常,俘获过自己的林冲,也俘获了她的芳心,她在他的身上,浴火重生般地找到了灵魂寄托之处。

在梁山上的那些日子里,朱武曾经暗中观察扈三娘,从她的一举一动中,觉察到她对林冲的迷恋已经达到了时时沉浸在幻想中的地步。而林冲这种直男铁汉却浑然不知,只把扈三娘当作结义兄弟,当作兄弟王英的妻子,以礼相待。

直到有一日,林冲疯魔般的下山而去,扈三娘精神恍惚的被王英安排在家中守护,朱武心中暗叹,一段孽缘终于还是发生了。

此后梁山发生巨变,宋江率领梁山一部接受朝廷招安,朱武率领另一部守护梁山,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扈三娘岁王英一起跟着宋江走了,而林冲则选择留下跟着朱武。

也许这是二人之间的默契,相见争如不见。

令朱武没想到的是,当他让扈三娘自己选择此后人生的时候,扈三娘竟如此大胆的袒露心声,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见林教头。

这是沉寂已久的情感爆发,还是对不公身世的控诉宣言?

女人的感性在这一刻、在扈三娘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令朱武也不禁叹为观止。

朱武道:“你去吧,林教头此时应该还没睡下,我估计,他今夜也睡不着。”

扈三娘感激地对朱武又是盈盈一拜,飞也似的出门去了。

屋子里只留下扈成与朱武相对。

良久,扈成道:“多谢燕王成全小妹。”

朱武道:“三娘也是我的小妹,谁忍心看她郁郁而终。正是青春大好年纪,她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又沉默良久,朱武道:“你有什么打算?不如便留在燕军中,随我开创基业吧。”

扈成道:“不是扈成不识抬举,宋江、李逵与我有杀父之仇,尽管那是一场意外,小人不能把一切都归咎于梁山,但毕竟于我来说,这是一辈子的痛苦。扈成很难留在燕王麾下,与仇人共事。还请燕王恕罪。”

朱武点点头,道:“想好出路了?”

扈成道:“等安排好三娘的归宿,扈成想去延安府,投奔老种经略相公,戍守边疆,从军终老。”

朱武叹道:“老种经略相公那里还是有魅力啊,多少热血男儿理想的灵魂栖息之地。”

二人又各自沉默,想着各自的心事。

扈三娘叩开林冲的门,林冲看到扈三娘深夜孤身一人来找自己,大吃一惊,连忙把扈三娘让进来,关上房门。

扈三娘道:“燕王给了我自由,我来只问你一句话,肯不肯带我走?”

扈三娘的眼睛里晶莹剔透,充满了渴望、爱恋,甚至哀求。

“王英……”林冲不知道怎么表达,但这两个字已包含了许多内容。

“如果,”扈三娘道,“我是说如果,我能离开王英,你肯么?”

林冲欲言又止,神色痛苦不已。

“我懂了。”扈三娘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说,“林冲,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英雄。”

林冲望向扈三娘背影的眼神,怅然若失,一刹那的恍惚,他仿佛看见自己的手,伸向那婀娜身影,试图挽留。

但那终究是幻象。

王英的屋里亮着烛光,他来回踱步,今夜也无比漫长,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能捱到天明。突然之间,房门响起声音,王英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房门。

他朝思暮想的娘子就在眼前。

王英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大喜过望,一把抱住扈三娘,说道:“你回来了?王禀让你回来?是燕王救你出来的?”

扈三娘怜悯的摸了摸王英的脸,看着这个个头还不如自己高的男人,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王英的心凉了半截,他的感觉异于常人,敏锐地不像人类,他能扑捉到空气中细微的味道,比如现在,他嗅到了绝望的味道。

果然听扈三娘继续说道:“燕王给了我自由,让我自己选择未来的生活。我想谢谢你,然后跟你道别。”

王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眼前崩塌了,碎成一地。

“三娘……”王英欲哭无泪。

“不用找我,”扈三娘道,“其实梁山打下祝家庄,扈家庄在战火中化为灰烬那一夜,我就应该死了。如今燕王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想为自己活一回,希望你能成全。”

王英咽了咽哽在喉咙里的千言万语,只说了一个字:“好。”

“再见!”扈三娘挣脱王英的怀抱,转过头去,稍微停顿一下,“或者,再也不见。”

她看不见背后王英绝望的眼神儿,和为了不哭出声来,用力咬住的手。

朱武、扈成都没想到,这么快扈三娘就回来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投去询问的眼光。

扈三娘道:“我把该了的心事都已了却,准备回扈家庄,了此终生。”

朱武道:“只要你想好了,我替你安排,重建扈家庄的事,不用你操心。”

扈三娘道:“谢谢燕王,只是不要告诉……”

朱武点点头。

扈成道:“我把小妹送回去,便投延安府,燕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