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伙计在二楼开了两间相邻的客房,女子和将离就算安顿下来,再有隔壁也住着凌风,秘密留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不过女子还没有发觉。
晚饭时,伙计安排人给楼上送来一桌饭菜,将离也被女子叫来一起用饭。
“来吃饭吧!”
“嗯。”
客栈有些吵闹,一点也不影响两人用餐。在饭桌上,她们也聊起天来。
“将,”女子想了想,“将离,你叫将离对吧?”
“嗯。”
将离笑着道,“月儿以后叫我阿离就好了。”
“你有家人吗?”
“嗯……”将离含着菜摇了摇头,“没有。”
“你怎么会流落到清风馆呢?”
“我自小孤苦无依,居无定所,漂泊流浪,清风馆,那已经是我呆过最久的地方了。”将离接着放下筷子,媚笑道:“既然月儿赎了我,我便没有其他去处,月儿要是丢下我,我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将离的话,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生怕言语不当伤了他的心,可谁又能保证旦夕之事,只是压低声音道,“不怕我连累你就好。”
将离坚定地摇了摇头。
“吃菜。”
她替将离夹着菜,他吃得很开心,狼吞虎咽,也激起了她的食欲。在饭桌上将离问起她:“月儿也是一个人生活吗?”
“嗯。”
“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将离有些沮丧,接着袒露道:“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大大小小的酒肆、花船……,都是孤身一人,忍冻挨饿,有时被关在房子里……,还好今天遇见了月儿,不仅为我赎身,还收留我。”
听将离诉说自己的遭遇,她不免心生同情,这样美好的公子,却只能在声色酒池中度日,想起今晚在清风馆的模样,当时他一定十分无助。
“虽然我们素昧平生,但我见你身世可怜,若你无处可去,就暂时把这儿当成落脚的地方吧!”
将离软软一笑,“我就知道月儿不会嫌弃我。”
虽然这会儿侃侃而谈,但她看得出来将离性格孤冷,平时肯定没少吃苦,于是便临时起意,对将离说道:“以后跟着我混,我带你赚大钱,住大宅子,山珍海味任你吃!”
“好呀!”
虽然是玩笑,但她突然对未来有了想法,在城中繁华地段置办一份产业,闲来有人作伴,又有何不可?
“阿离。”
“嗯?”
“等我脱离困境,将来一定给你一个安顿,忘了以前的事吧!都过去了。”
“……”
将离愣了一瞬,细看眼前女子,低眉生慈,回眸肃穆,让人不禁想要靠近,将离慢慢回过神来。
“月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一样,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提起这位朋友,女子露出一丝微笑,“我以前并不住在歧城。”
将离点了点头。
“月儿这次来歧城,也是因为你那位朋友吗?”
“没有。”
楚弋提起雪女传闻,提起丞相府,也有威胁的意思,她不想冒险。
将离突然来了兴趣,猜测道,“难不成月儿……”
女子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
将离笑着又问,“不知你那位朋友是何身份,是否知道月儿在歧城?”
“他出身富贵,平时喜欢逛逛街,可能还不知道我回来吧!”
“一听就是纨绔子弟,月儿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别被他诓骗了。”
她忙解释道:“你误会了,他待人真诚,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哪天等你见到就知道了。”
“我才不见,吃菜!”
将离言辞忿忿,见惯了贵族子弟挥霍无度,因此有这样的评判,也是常情。她不再分辨,将离吃得有滋有味,简单的三菜一汤就像一席飨宴。
“多吃点,吃完回去梳洗梳洗,我让伙计给你准备了干净衣裳。”
“嗯。”
仅仅一墙之隔,凌风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听着隔壁的动静,对这个叫将离的伶人充满了警惕。他的出现太过巧合,看来太子这一招引蛇出洞奏效了,于是将今日的见闻一一呈报回了东宫。
“月儿,明天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嗯,那你早点叫醒我。”
晚上,将离回房换了衣裳,她也早早地洗漱了。两人又互相道了声“晚安”,就各自钻进被窝睡觉了。
“月儿,你睡了吗?”
正想要入眠,却传来将离的声音。
“没有。”
将离睡不着,多半还在想今天清风馆的事,害怕睡着了做噩梦吧?于是她安慰将离道:“别怕,睡吧!”
“嗯。”
一会儿,将离又唤道:“月儿。”
“嗯?”
“你平时看话本吗?”
“不看。”
神女峰书很多,话本倒没有几本。
“我知道许多话本,月儿要听吗?”
“呃,不用。”
她不喜欢那些曲折离奇的故事。
将离:“以后你要是想听了,我再慢慢讲给你。”
“好。
若不是客栈人少,肯定已经来人敲门了,大晚上扰人休息。将离拉着她不停地聊着,天南地北,她渐渐生了困意。
“阿离,这世上你可还有想见之人?”
“月儿呢?”
“嗯。”
“那是何人?”
“一位故人。”
她知道那人,如松间明月,如山光水色,俯仰之间满目皆是,遗憾的是秋风有信,人无信。
“仙游渡颍水,访隐同元君。忽遗苍生望,独与洪崖群。卜地初晦迹,兴言且成文。却顾北山断,前瞻南岭分。”
念念有词。
虽然云里雾里,但起码听得出来,有她对那人的眷念,将离不知为何问道她:“月儿当真值得吗?”
“为何这么问?”
“我就随口一说。”
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一直以为自己个性沉闷又无趣,原来只要一引导话匣子就打开了。将离没有再追问,大概过了一会儿,将离轻轻地敲了敲床榻,对她说道:“月儿,可想听我唱曲儿?”
“嗯。”
她睡得迷糊,将离在唱些什么,她没有听真切,或许是先秦诸子之风,只是嘴边不自觉地也跟着哼了起来:“遥通汝海月,不隔嵩丘云。之子合逸趣,而我钦清芬。举迹倚松石,谈笑迷朝曛。益愿狎青鸟,拂衣栖江濆。”
将离停了下来:“……”
“我骗你的。”
女子双眸微闭,坦白说:“这是一首诗,被我哼成了曲。”
隔壁凌风:“……”
凌风将女子整晚的话全都听了去,却未听清将离的话,毕竟中间还隔了一个房间。
将离:“月儿也会骗人。”
“睡吧!”
她已经困极了,“再说话的人就是小狗。”
“月儿好梦。”
“嗯。”
女子答应着一边也入了眠,谁也没有吵扰客栈的好梦。将离不再出声,最后连隔壁房间的凌风也卸下防备,慢慢进入梦乡。
翠鸢阁。
窗边正站着一个人,一身墨衣,披了一件披风,目光望的是客栈方向,空青接着走了进来。
“王爷,月姑娘在客栈。”
那日,楚云向宫中的老太妃请安,得知太子从梨州带回一名白衣女子,在宫内行走自如,当即便引起楚云的怀疑。当时经过花园,看似无意,实则是在打听那名女子的消息。在瑶华宫外,楚云虽没有听见女子的声音,却一眼就发现了树上的身影。亲眼看见女子死而复生,楚云欣喜不已,却不敢声张。东宫的视线一直都在生死门,这一次他想再做一次选择,成全夜陌的心愿,完好无损地让她回神女峰。
楚云:“下去吧!”
“是。”
楚云走向窗边,一眼望去,那间客栈仿佛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