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张屠夫

张屠夫

张屠夫张启武祖上是个刽子手,初见方正的时候拿出的那把鬼头刀,就是自张屠户祖上流传下来的。

张家族谱上有两个值得记住的人,一个是张家先祖张顺,一个是张北,张家八代玄孙。

茗朝时有个汉子叫做张顺,这张顺做刽子手之前,是个杀猪的。做了刽子手之后,他还是个杀猪的。

原先哪,地面上处决人犯,要请外地的刽子手来砍头,请的次数多了,算算车船费、餐饮费、礼品费、特支费什么的乱七八糟加在一起,负担也挺重,于是经研究了一下,决定从本地发展一个,扒拉来扒拉去,最终把杀猪的张顺列为最佳人选。

张顺起初也不愿意,可经不住劝哪,县衙做师爷的唐赫宣,找到张顺说:赶往后,龙山街、虎山街、凤凰街、麒麟街的猪肉全归你独家供给,你感觉美不美?

——感觉美不美?张顺感觉挺美,于是就点了头,做了刽子手。

张顺第一次行刑,毕竟砍的是人,不是猪,心里很是有些紧张。

被砍头的人犯也满头是汗。张顺劝他别紧张。人犯说我主要是怕你头一次上场,你太紧张砍不好我的头,我跟着受罪啊!

张顺就生了气,将鬼头刀刷一下砍下去,然后捧着滚在地上还会眨巴眼的人头喊:奶奶的,你看我紧张吗?

所以说,张顺的出名,不是猪杀得好,而是因为人头砍得好。

其实做刽子手,活儿不忙。要是忙,成天价砍人头,那不麻烦啦?但不管怎么说,看着咕噜噜滚地的人头,张顺在心理上,或多或少还是受些影响的。

师爷唐赫宣,常拎来一壶酒,张顺炖上点猪下货,两人凑一起喝。当然也不喝多,微醺最好,一壶酒,刚好够了。喝酒当然要聊天拉呱啦,比如昨儿个被砍头之人,生前犯了啥事儿,做了哪些孽,害过哪些人……诸如诸如。

经唐赫宣这么一说,张顺心里就能敞亮一些。觉得唐赫宣这人,不错。

唐赫宣是个和善人,脸上爱挂笑,路上走着,看到需要帮助的人,总爱援把手,遇到乞讨的老人和小孩,也愿丢下个一枚二枚的铜板……人人都说张师爷是个好人。

但好人未必有好报。唐赫宣的女儿,犯疯癫,把唐赫宣的脸上抓出伤来。唐赫宣喝酒的时候责问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呢?张顺就开导他,劝慰些着五着六的话儿。

到这个份儿上,说明两人的交往,还行。

张顺杀猪,四条大街的肉都由他供给,不能不说赚了些钱。他惦念着唐赫宣的好儿,总想报答一下。可唐赫宣都拒绝,说其实我这是害你啊,害你当刽子手说不上媳妇……正聊着,窗外有人往屋子里扔石头,唐赫宣就喊:闺女,一边玩儿去!

闺女叫紫薇,受了训斥,疯癫又犯了。唐赫宣要送客,张顺站起来,走到紫薇跟前儿瞪了她一眼,不知何故,疯癫的紫薇顿时安静下来……唐赫宣和张顺都很惊讶,张顺走很远了,唐赫宣还喊张顺、张顺,今后要常来寒舍坐坐啊!

打这往后,张顺就经常到唐赫宣家里来,见着张顺,紫薇就变得很安静。张顺自嘲身上有杀气,把人给吓着了。唐赫宣却说非也非也,这说明咱们相识真是有缘啊!……张顺听了,脸上笑笑,心里却在想别的事儿。

原来最近,张顺又要行刑了。被砍头的人叫马飞,生前砍了好几个打家劫舍的土匪,被砍伤的土匪没咋地,马飞最终却被砍了头。张顺敬重这样的人,于是没让马飞遭罪,抽冷子一刀砍飞了他的头……罪不至死啊,却怎么会死呢?张顺不明白。

唐赫宣低头说喝酒喝酒,官场上的事儿,莫问莫问。

翌年秋,唐赫宣却要被砍头了。据说他身为师爷,做伪状,捏造事实,害马飞受冤致死。

行刑之前,张顺跟他凑了一顿酒,说点话儿。唐赫宣还是说喝酒喝酒,官场上的事儿,莫问莫问。张顺却说:我要告诉你,你犯的事儿,是我向顶上告发的!

唐赫宣大笑着说:知道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唐赫宣还说:我放心不下的,你知道是啥吧?

张顺说知道。唐赫宣就喝尽碗里最后一滴酒,笑着点点头。

唐赫宣的头就被张顺砍掉了。

偶然的机会,张顺遇到了空和尚,会治疯癫。精心治疗下,紫薇病症越来越轻,开完最后一副药方,了空和尚迟疑老半天,才递过去。张顺脸上露出笑容,捧着药方走了。

窗外有菊花绽放,了空和尚就在菊花香里怅叹了一口气。

已是秋后了,张顺拿了一壶酒,端了猪下货,来到唐赫宣坟头上,像以前那样凑酒喝。左一杯右一杯,喝到微醺时,张顺说紫薇的病治好啦,承诺你的事儿,我也办完啦,没心事啦,你莫要着急,我现在就来找你……说完,抽出鬼头刀朝脖子上一砍。

没有什么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也没什么鲜血四溅。

张顺被人救下来了,一个身穿青色道袍,手持拂尘,白发白须的老道士。

老道士说张顺命不该绝,应该为唐赫宣报仇。

也不知道当时张顺怎么想的,就这么不自杀了,跟着老道来了酒楼……最后加入了一个组织,成为那个组织的一员。

白天当屠夫刽子手,晚上行动降妖除魔,彻查贪官污吏。

后来张顺娶了个婆娘,生了个大胖小子以后,也就退出了那个组织,毕竟有了牵挂,可能也是过去的那几年,张顺杀人无数,所以后来就很少做刽子手了,真正做起了屠夫,当张顺真正不当刽子手的时候,一口鬼头刀下,已经斩了七十三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因为张顺这一辈子就会个砍头和杀猪的本事,所以在他儿子长大后,自然是将一手杀猪本事传授给他的儿子。

这一传,就是传到了如今。

张北嘛,晴国时人,虽然才高八斗,但是谨遵张家祖训,绝不入仕,所以这一辈子就靠着杀猪手艺生活,一辈子以杀猪为业,人送外号——屠夫。

他叫做屠夫,是有原因的,自从他来了村子以后,整个村里就只有他一个杀猪的了。

因为他杀猪实在太厉害,让其他人觉得,再干下去很没意思。

他就一把刀,用了十几年,明亮如新,一点缺口都看不到,杀猪的时候,他也只用一个人,刀挥舞得极快,刀光霍霍,别人往往还没看清楚动作,猪就已经嗝屁了,一点滞涩感都没有,听不见丁点杂音,死猪直挺挺躺在地上,连挣扎都不带一下的。

他说,尽量要让猪死得愉快一点,并且,每次杀猪之前,他还要先默默念一段悼文,是给猪的:

猪啊猪,你莫怪。

你生来就是一盘菜。

脱了毛衣穿布衣。

转世投一个好胎。

大家都笑他,一个杀猪的,整那么多玄乎玩意儿干什么,难不成还准备死后上天啊?古话说得好,君子远庖厨,满手血腥,阴德是要折损得干干净净。

可屠夫就是屠夫,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杀猪被他当成一项庄严的仪式进行,一丝不苟。

早上,天刚蒙蒙亮,屠夫起床杀猪,然后挑着猪肉在村里卖,一天下来,刚好卖完,然后,夕阳迟暮中,他再挑着五斤猪肉、半块腰子回家。他老婆喜欢吃腰子,爆炒腰花,劲道十足。

剩下的五斤猪肉,他一个人解决。

在这村子一待就是十年,屠夫和老婆的日子过得十分快乐,虽然脏点累点,至少简单平安。

真想再这样过十年,再过十年。

看着远方地平线上最后一线光芒黯淡,屠夫抱紧老婆和自己的大肚子,幽幽想着。

江湖上有一个高手榜,榜单罗列了当今世上武功最厉害的高手,如果谁侥幸挤进了前十,那必将天下闻名,流芳百年。

只不过,要成为天下前十的高手非常困难,榜单上的人名和画像被制成册子,传布天下,人人都盯着这张榜单,一言不合就开打,只要赢了,对方的排名就会成为自己的。

这张高手榜中,几乎拥有每个高手的画像,唯独一个人例外,在代表着他的那页纸上,只有一把刀。

那页纸,在第十页。

屠夫应该算不上什么高手,至少看起来不像,肥头大耳大肚子,一双手总是油腻腻的,身上还总带着一股臊味,全身上下,除了那柄磨得光亮光亮的刀,没有一样是让人舒服的。

没事,只要老婆觉得舒服就行,他总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天下第十这个名头,他也不想和别人争,村里人常说他满手血腥,实际上,除了猪,他这辈子只杀过一个人,就是因为杀了那个人,他才莫名其妙当了这天下第十高手。

高手个屁啊!

屠夫至今想来都觉得憋屈,那个家伙吊着最后一口气倒在他面前,哭着喊着求他杀了自己,屠夫不答应,那人就抓着他的杀猪刀捅进自己胸口,热乎乎的鲜血溅得老高。

我这是杀猪刀啊,屠夫怒吼。

没关系,那人一边吐血一边朝屠夫微笑,你现在是天下第十高手了,一说完,就满是欣慰的嗝屁。后来屠夫才知道,排在天下第十一的,是这人的仇家。

屠夫知道自己先祖是个高手,传下来的一手杀猪刀法天下无双,杀猪也杀人,但是祖训有一条就是刀法只准用来杀猪,不许杀人,那人差点让他坏了祖训,而且他这一辈子可没杀过人啊。

自打那以后,屠夫发现,自己的猪肉铺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陌生人,他们从不靠近,只是远远观望着,只要屠夫望过去,那些人就立马躲起来。

那些人经常偷偷观察屠夫,看屠夫杀猪,看屠夫切肉,看屠夫下刀从来不走第二遍,他们深深感受到了屠夫的实力,深不可测。

屠夫曾试图向人们解释,自己不想做这个天下第十。谁爱当谁当去吧,他说,我真的只想好好杀猪。

可是没人相信他。

往往屠夫还没开口,那些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有一天,终于有人向屠夫发起挑战。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屠夫正光着膀子在铺子上剁肉,咸湿的汗珠顺着发丝滴落,映射出点点亮光,好似一串晶莹珠帘。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儒衫,腰悬白玉,手提一柄三尺长剑,身材挺拔,脸面生得白净,气质卓尔不凡。

他缓缓走到猪肉铺前。我要向你挑战,他说。他的语气十分坚决,毋庸置疑,冷冽的目光从他双眼穿出,像是在睥睨整个天下。

屠夫呆呆看了这人很久,终于缓缓开口。恕我直言,其实我就是个辣鸡,他说。

辣鸡?那人皱眉。

是的,屠夫点了点头,就是很不厉害的意思。

那人神色复杂的盯着屠夫,良久,他轻轻叹息,好吧,我明白了,你是不想徒增杀戮,我很佩服你。

屠夫原地愣住,他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这么说。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那人伸出手,阻止屠夫继续发言。其实,我也不是来抢你排名的。那人说着偷偷瞟了眼四周,凑上前,小声说道,待会你就简单耍两刀,然后我输给你,到时候你告诉大家,我让你感到了压力。这样子好不好?

屠夫皱眉想了想,摇头。他说,不行,我输给你,到时候我就大喊,你是天下第十高手。

那人歪头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屠夫的意思。你想输给我?他问屠夫。

是的,屠夫点头。

可是,那样我就得杀了你了,你想死了吗?那人为难道。

必须死了才行吗?屠夫看着这人眼里的不理解,感觉很苦恼,他回头瞧了眼屋里的老婆,她正紧张兮兮的望着他们。

不行,那还是算了吧,我不和你打了,屠夫摇了摇头。

哦,那好吧。那人满是失望的走开了。你是个真正的高手,那人对屠夫说。

打从那天起,猪肉铺前就再没了屠夫的身影,他带着老婆,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上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关于他的传说一直都在。

那是一柄空前绝后的杀猪刀,江湖人都这么评价他。

屠夫为了躲避江湖的关注,逃到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来,在这里,不会有人在意他的过去,也听不到任何关于高手榜的消息,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然而,高手榜一直都在,十年来,前面九个都陆续嗝屁,顺理成章的,屠夫成了天下第一。

高手榜封面上,总是一柄杀猪刀。

无数人想要找到屠夫,然而,这些年来,高手们拼得太猛,江湖上厉害的人基本嗝屁完毕,已经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手了。

可是,高手榜毕竟还在,大家都在想着,只要杀了屠夫,就是天下第一了。

整座江湖都想把他找出来。

早晨,屠夫打开房门,天地茫茫,无数雪花坠落人间,凝聚起一座雪白纯净的世界。

他一低头,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人。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站在院中瑟瑟发抖,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小册子,更准确的说,是一本只剩封皮的册子,封面上,有一把明亮的杀猪刀。

你就是天下第一?那人说话也在发抖,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屠夫手里的杀猪刀,和册子封面上的那把刀,一模一样。

原来,前面九个都死了吗?屠夫偏头想了想,点头。不过,他说,其实我是杀猪的。

我要挑战你,那人终于鼓起了极大勇气,用尽全力喊道。

屠夫站在门口,沉默了很久很久,眼看着年轻人身上的雪越积越厚,他终于点头,可以。

屠夫回头朝老婆微微一笑,抄着杀猪刀,大步走了出去。他的身后,老婆紧张兮兮,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缓缓跟到门口。

来吧,屠夫向那人示意。然而,一直过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反应。屠夫皱了皱眉,缓缓上前,一碰,那人便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屠夫望着直挺挺躺着的尸体,沉默不语。

屠夫将年轻人埋在了雪地里,然后踏着雪印,一步步走回家中,风雪盖满了他整个身躯,如同披上一袭白衣。

屠夫把那本册子珍之又珍的放进怀里,他准备告诉即将出生的孩子,以后要好好做一个杀猪的。

这辈子,不求流芳百年,不曾杀过一人。

我本俗人,曾梦春秋

张家的祖训又加了一条,可惜祖训最终在新一代屠夫张启武身上坏了,

张启武打小就聪明,一手杀猪刀法是出神入化啊,本来按照正常的故事情节,他该在老爸归西后继承家里那好几间的肉联场。

可惜美好的家庭在某一日被人破坏了,一个有异能在身的外国逃犯潜入了他们家,为了防止行踪暴露,他的爸妈都被杀死了。

虽然后来逃犯被击毙,但是仇恨的种子也在张启武的心里发芽。

后来的二十年里,张启武卖了肉联场,将祖传的杀猪刀法变成了那杀人也杀猪的刀法,砍了无数邪门歪道,降妖除魔,一身实力当世顶峰。

因为实力强劲,后来的张启武一般不怎么出手,只是在纣市支了个小摊子,继续当起了自己的本质——屠夫。偶尔和福先生等人叙叙旧,做起了某个组织的客卿,需要出手的时候,便拿起杀猪刀,不需要则一蓑烟雨任平生。

当然,现在时代变了,灵异复苏了,随着各地恐怖事件的逐渐增多,三天两头,张屠户就要去处理一次大事件

是以,老张家的传统,三十岁前娶亲这个事情,也在张屠户这边破了,一直到方正被404指山镇压,他也还是个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