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刑场

第102章 刑场

柳青萍赶到时,宣阳坊十字街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十字街处决犯人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腰斩之刑却很罕见,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街道,柳青萍硬是凭着自己天生的蛮力,才勉强挤到最前排。

县衙守卫拉出了一道人墙,将看热闹的人拦在后面。柳青萍掏出一张令牌,递给一个守卫。

那守卫看了她两眼,将她放进刑场。

柳青萍当日在游廊处,与崔缇耳语,要帮了禅减轻腰斩之刑的痛苦。崔缇给了她这个令牌,柳青萍想到的方法就是“菩提子”。

菩提子可以麻痹人的头脑,她手上的几粒菩提子,药效虽然挥发地差不多,但吃进肚子里想来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刑场已经布置完毕,街口的空地铺了青油,青油呈黑褐色,黏着在地上。据说人被施以腰斩之后,再将他的上半身立在青油上,伤口就会被青油粘合,一两天都死不掉,有很多犯人都是活活疼死的。

了禅由刽子手压着,他脸色苍白,不过十数日不见已是形销骨立。他闭着双眼,嘴唇蠕动,可能是在背诵什么经文。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隐隐有女人身上的香气。他睁开双眼,却没见到他想见到的人,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对着柳青萍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了禅感谢施主相送。”

柳青萍今日前来是全副武装,全身上下没露出一丝皮肉。她用身子遮住围观群众的视线,假装用手抚摸了禅的脸,将掌中的几粒菩提子喂到了禅口中。

了禅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总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害他,如果有人现在想杀他,他求之不得。

了禅将柳青萍手里的东西吞进肚子里,隐约又觉得味道熟悉。这是提纯过的菩提子,还沾染着保唐寺香油的味道。如果口服的话,他应该很快就会陷入昏迷,再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他迅速抬眼看了一眼柳青萍,是她派过来的人吗?她没有怨他,最终还是看不得他受苦对吗?

不对,她与柳青萍有死仇,怎么可能托柳青萍前来为自己送行。但又怎么解释她手上的菩提子呢?保唐寺对这珍贵的菩提子管控严格,禁止外送。还是广乐求他,他才偷偷攒下了几粒,又提纯加工过才送给她防身。

柳青萍感受到了他的疑惑,了禅不知道大明宫她被陷害的事,自然不知道她手中菩提子的来源。柳青萍故意放出了这个烟雾弹,就是希望迷惑了禅。

果不其然,了禅惊疑不定地望向她:“菩提子从何而来?”

柳青萍笑着望向他不说话。

“咻咻——!”破空的声音。柳青萍来不及闪避,背上一痛。

虽然柳青萍是背对着看热闹的人,一位中年婆子,看见他们动作亲昵,从菜篮子里掏出两个鸡蛋,就砸在柳青萍身上。

有了一个开头,其他人有样学样,瓜果蔬菜如倾盆大雨般砸过来。嘴里还叫嚣着:“砸死这对狗男女!”

柳青萍后背被噼里啪啦的瓜果砸的生疼,帷帽都险些被砸掉。崔缇拍了下醒木:“肃静!”人群这才消停了一些。

柳青萍强忍着疼,把七圣刀抓在手里,露出了一个把手给了禅看。凑在他耳边,用吐蕃语说了一句:“一切为了将光明洒向人间。”

听了这话,了禅的头不自主地向后一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七圣刀!菩提子!圣火教的教义!

严永之后,七祭司之位空悬,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得到了七圣刀!

柳青萍冲他笑笑,又说了一句:“西突厥的叛徒想置我们于死地,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她其实也没什么把握能套出什么话来,了禅和广乐公主掺和到异教徒勾结这件事,她只是凭菩提子这一线索猜测的。再加上,那日在破庙里,她听到那几个祭司的话。

柳青萍的猜测是,这伙异教徒来长安的目的是刺杀圣人,他们大多数人来自吐蕃,又假借了吐火罗人的身份。这伙人有七位祭司做首领,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七圣刀。七圣刀是身份地位的象征,类似于虎符。七位祭司只有领头的大祭司特殊,似乎是西突厥的人,曾经刺杀过杨铉。其他几位祭司有人不满他的领导。

柳青萍觉得这位大祭司的身份似乎很神秘,想从了禅的口中套出大祭司到底是谁,才有了刚才那一番对话。

了禅听见柳青萍说来自西突厥的大祭司背叛了他们,这下彻底信了柳青萍的托辞,外人很难将他们内部情况摸得这样清楚。

了禅身子晃了晃,表情很是凝重,他沉吟了一下:“是我信错了人,告诉其他手足,小心……”

菩提子的药效发作,后面几个字柳青萍几乎辨认不清,她一把扶住了禅:“说,小心谁?”

了禅喉结滚动,再也抵抗不住药性,浑身乏力,“咚”地倒在地上。眼皮半开半合,嘴唇蠕动。柳青萍趴在地上,凑近去听。

了禅拼尽最后力气说了出来,柳青萍趴在他身边整愣了半晌,心绪久久难以平复。直到衙役将她拉开,她才勉强回过神来,怎么会是……

“啪!”

行刑的令牌滚落在地。

“公主!别看了!咱们回去吧,要是圣人知道您私自跑出来,可就不好了。”玉春楼位于宣阳坊十字街口,视野开阔。二楼栏杆旁,迎风站着一位盛装女子,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正苦口婆心劝慰。

广乐公主即将代发修行,为国祈福的诏书,已经传遍天下。仿佛那日在马球赛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不知情的人对公主感恩戴德,知情的人三缄其口。至于今日在宣阳坊街口被处酷刑的了禅,好像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一般。

正午的太阳耀目刺眼,照在滚落在地的令牌上,映射出锋利冰冷的光。

“咔嚓”一声断裂的声音!

一直生长到玉春楼二楼的老梧桐,好像颤抖了一下,枯黄的叶子像老树被扯掉的皮肉,痛苦蜷缩地滚落在地。旧的零落了,即使再长出新的如何,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