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结发
婚礼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亲迎。
新郎亲迎,要御车至女家,拜会岳父母以及诸亲,不过女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叫开的。
此时,柳青萍已经穿上吉服,手里捧着扎了彩带的大雁。几位赞引各自捧着六礼,围绕着新妇子。新妇子是个极端庄娴静的女人,说起话来也慢声细语,是典型的世家贵女。
这些日子,在杨府,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也听了一耳朵。杨铉的父亲,是个颇为风流的人,娶了太原王氏为嫡妻。不过,通房丫头和妾室却不少。王氏生了长子杨铉和长女杨采瑶之后,就再无所出。不知是不是心灰意冷,这位侯夫人整日里吃斋念佛,对于丈夫的房里事,一概不闻不问。连长子,都送往老夫人跟前管教,只留了长女杨采瑶承欢膝下。
当家夫人不理事,底下兴风作浪的手段可少不了。据杨家的老仆说,早年间家里莺莺燕燕多,后来经闹出人命来。杨铉还因为这事与父亲吵过架,成年后就开府出去单过。老夫人一气之下,将府里没有生养的妾室都发卖了出去,这才有几年清净。
柳青萍打量了一眼新妇子,见她气质娴雅,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是有些羡慕这些世家贵女的。她们养尊处优,不用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也不用担心性命堪忧,朝不保夕。
不过,如侯夫人王氏或者如广乐公主,真的就快乐吗。柳青萍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她竟一时痴了羡慕起旁人来,忘了众生皆苦的道理。
此时,宅子大门外渐渐热闹起来起来,看来是崔家的人到了。
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娶得,夫家的人来到岳家门前,要齐声高喊:“新妇子!”这时候,新娘子家往往是紧闭大门,那意思是要给新郎点颜色看。
崔家看来很是重视这门亲事,来了百八十口子人,围成一圈在大门外叫唤。堂中大伙听了,都掩着嘴角笑起来,新妇子举着纨扇,将头垂得更低以示羞涩。
一时间,满屋子金银珠翠琳琅作响,有前来“亲送”的妇人性子朗利,出声调笑:“瞧这山呼海啸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抢亲的呢。”
此言一出,满屋老少言笑晏晏。
红烛、灯树、花车、红毯……喜悦好像蔓延进每个人的心里,柳青萍也弯起唇角,笑得春花灿烂。
待门外喊了一阵子,杨家的老少爷们出来,站在门内手里拿着竹杖,不知谁喊了一句“催妆诗念来。”
门外崔缇清润的声音响起:“长安杨女贵,出嫁五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此时,大门终于打开。不过这还不算完,杨家的男人们,挡在道上,不让新郎的车子过去,除非留下买路财,此谓之“障车”。
好一通吆喝忙活,在柳青萍站得脚都有些酸了的时候,新娘子这才一步三回头,与自己的父母兄弟作别,乘上花车,跟着夫家一路到了宣阳坊。
此时日头还未西沉,天边的云霞仿佛也沾了喜气,挂起了彩色的霞帔。
扶着新妇子跨过了门槛,柳青萍余光瞥见,崔缇回了几次头望向门口。她知道,崔缇是在等他的叔父。那位远贬他乡十余年,也不远万里赶回来参加侄子的婚礼的学士。
崔缇这么热衷于刑狱,恐怕离不开这位叔父的熏陶。如今,眼看吉时要到了,这位叔父到底赶不回来受他这一拜,崔缇怕是要心中遗憾吧。
时人风俗多春夏迎娶新人,如果是在秋冬婚嫁,新妇子是不能立即见公婆的。
崔家重礼早有准备,已经在屋外用青布幔搭建的帐篷,谓之“青庐”。
崔缇和杨采瑶将在这里,完成交拜仪式并过新婚第一夜。
赞引高声宣布:“吉时已到。”
这时,“青庐”悄声进来一位中年儒士,他脸有倦容,但精神抖擞,三步两步就走到了长辈的席位当中去。
“二拜高堂!”
柳青萍刹时明了,这位中年儒士应该就是崔缇口中的二叔,她看向崔缇,果见他神情一亮,十分欣喜,与新妇子一起拜向长辈席位。
“夫妻对拜!”
“青庐”内夫妇对拜,各剪发一缕放置于锦囊中,象征结发为夫妻。
柳青萍说是证婚人,也不过是在两侧捧了六礼罢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喜事虽不是她的,不过这满堂的欢笑是会传染的,新人羞涩的脸孔,和久别重逢的温暖,将人世的苦痛暂时剥离。
她不由自主地想,杨铉那张冰块脸,如果是成亲当日也会染上喜色吗?
柳青萍忽然很想看看杨铉的神情,一转头却瞥见崔四。这人她倒是认得,今早她来崔家“铺房”时,就是他招待的,是个十分周全的人。
那崔四,神色似乎颇为慌张,见柳青萍向他望过来,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青萍不明所以,向他发出一个询问的眼神,那崔四似乎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冲她挤了一个笑容,就匆匆想要退下去。
一旁的杨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把扯住崔四,正要询问。
柳青萍看着那崔四与杨铉交谈,还时不时看向她,她心里莫名就有些发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此时,新人拜礼已成,进入洞房后还有“合衾”礼,她这样闲杂人等终于可以退下了。柳青萍松了一口气,打算去找崔四问个清楚。
冷不防被一个人叫住:“你是三娘的女儿,竟长这么大了。”
柳青萍回过身去,见是崔缇的二叔,忙施了一礼:“崔学士。”
崔二叔摆摆手:“噯,早不是什么学士了。圣人此番虽召我回来,官职的事还没有定数呢,你跟崔缇平辈,又是三娘的女儿,也可唤我一声二叔。”
“二叔客气了。”柳青萍笑盈盈应道,心里却不知怎的,突突直跳,慌得很。想到崔四的眼神,脱口就问了一句:“二叔回来,可曾见过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