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现身
年关将至，大明宫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若是往年，即使忙碌，宫中也时刻洋溢着节日的欢欣气氛。今年却不是这样，本来每年年底，大大小小的宫娥内侍，都要相互走动，彼此送送自己亲手制作的荷包，纳福采吉。
今年甬道上依旧是来来往往的宫娥宫婢，却一个个神情严肃，行色匆匆。
圣人病重，宫中节庆一应从简。
但这并不意味着掖庭的活计就能少多少，历来掖庭是最累的地方，年节更是如此。
每天都有浆洗不完的衣裳，劈不完的柴，只有恭桶还是那些，因为宫里再忙，人头总是有定数的。
柳青萍不但要干自己的那一份，还要干蕊姑姑的一份。
不过，这样繁重的活，并没有多难为她，因为之前总塞蜜饯、煤炭、汤药这些东西给她的人，一直在默默帮她干活。
这一天，柳青萍像往常一样，捧着笑脸，在张嬷嬷的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嬷嬷，一点心意，快年底了，给嬷嬷做身新衣裳。”
张嬷嬷将银子揣进怀里，一扭脸又去茶水间歇息。
柳青萍眼神扫了扫四周，装了一筐刚晒干的衣裳，装作要出去送衣服。
实际上，她刚走出西四所，转头又从后门回来。
她将手中的衣篓放下，蹑手蹑脚地朝前院走去。
咦？没人？
柳青萍从柱子后出来，走到她原来刷恭桶的地方。
不对！刷子摆放的位置不对！
“出来吧，别躲了。”
柳青萍朝四下喊了一声，她来掖庭已有两个月，每次有了粗活累活，她就想办法给张嬷嬷塞银子。这样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活就被干完了。
可她渐渐发现不对劲，掖庭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想要找别人帮忙做工，就要使银子。张嬷嬷断不会雇人给她干活，那每次她剩下的活都是谁干的？
柳青萍越来越疑惑，不仅如此，她还每每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有时，窗跟会有影影绰绰的身形。起初，她以为是吴昭仪或是她的仇家派来的，为此夜不成寐，渐渐发现此人没有恶意。
自从姜鸿他们过来后，她已经知道了，杨铉是跟吴昭仪做了交易，应该是吴昭仪派来保护她的人。
柳青萍心里有个猜测越来越清晰
“是你吗？檀奴？你出来吧，我已经知道了。”
柳青萍半肯定半试探道。既然是吴昭仪派来的人，直接出来相见便是，犯不着这样偷偷摸摸。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认识她，又因为一些事不敢见她，还能跟吴昭仪扯上关系。
除了檀奴，不做第二人想。
饶是这样，当檀奴从假山后面出来时，柳青萍还是十分讶异。
他穿了一身内侍制袍，内侍也就是太监。
猜想是一回事，真正看见又是一回事。
“檀奴，你……”
柳青萍一时说不出话。
“我从今往后，又能陪在你身边了。”
檀奴侧过脸，不知是不是想掩盖自己的神色。
柳青萍看见他的样子，一言不发。大跨步走过去：
“啪！”
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极用力，打得身材高大的檀奴都一个趔趄。
檀奴又惊又怒地抬头，见柳青萍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设想过柳青萍发现自己的事情，会是怎样的反应，万没想到是这样冷冰冰的态度。
他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笑盈盈的模样：“芸娘的事，我不该骗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柳青萍不为所动：“你骗我的，就只有芸娘一件事吗？”
檀奴眼睛游移了一下：“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已经为了陪伴你不做男人，你就是这样待我的吗？”
“呵。”
柳青萍怒极反笑，眼眶里热热的。
“你说你在老家有个弟弟，我一直放在心上。芸娘的事后，我派人去找，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檀奴垂下眼不说话了，这是他默认的证明。
柳青萍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是你亲手杀了你弟弟！”
她几乎是吼着将这句话喊出来。
檀奴瞳孔巨震，半晌转动眼珠，重新看向柳青萍，脸上挤出了一个破碎的笑。
“卿卿，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如今为了你舍弃一切，只要你原谅我，咱们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柳青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摆出了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
“你杀了你弟弟，因为他要跟一个男人离开对不对？”
檀奴一下子就收敛了笑容，脸上顷刻间被乌云笼罩，眼睛定定看着一个地方，胸膛起伏。
“雌伏在人身下是何等耻辱，我不允许他认贼作父！”
“那你就杀了他？用你父亲留下的刑具？”
柳青萍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自己好像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从前，檀奴说他老家有个弟弟，不过一直被高皎把控，所以他才受制于高皎。跟了柳青萍来到柳府后，柳青萍提过要帮他找回弟弟，都被他以弟弟身体不好为由拒绝。
芸娘的事过后，柳青萍起了疑心，托杨铉留下的人去越州调查此事。
调查之下，才发现真相如此令人震惊。
本朝建立之初，局势不稳。太宗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启用酷吏。酷吏心狠手辣，以网织罪名起家。檀奴的父亲就是那时候的酷吏，后来天下逐渐太平，朝廷不再需要酷吏，檀奴的父亲因为得罪了太多人，被凌迟处死。
檀奴的父亲是个人憎鬼厌的人物，妻子死得早，喜欢在府里豢养小倌，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少年尸体，从檀府后门抬出去。
据街坊邻居说，檀家地下有座私牢，专门折磨人用。还有人说，檀奴的父亲，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父亲被处决后，檀奴和他的弟弟檀茗就此流落在外，食不果腹。后来檀茗生病，檀奴无法，将自己卖身到妓院。
檀茗跟收治他的大夫家的小儿子越走越近，檀奴知道后，百般阻挠未果，反而是檀茗想要跟着大夫一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