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似是故人来
吴昭仪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治理六宫，一向赏罚分明，做错了要罚，做好了有赏。你这次的过错，你觉得什么样的功劳可以抵消呢？”
吴昭仪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知道了我这么大的秘密，想让我放过你，你准备拿出什么样的筹码。
柳青萍从地上直起身子，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吴昭仪古井无波的眼眸。
清凌凌的声音，在大殿里格外清晰：
“三年前，青萍听闻有凤来东园，栖息在‘太湖转运石’之上。当时世人皆言广乐公主是凤。在奴看来，真正的凤于前几日刚刚入住东园，青萍不才，但也想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真凤。”
她的筹码就是让吴昭仪戴上凤冠，吴昭仪不可能不心动。
柳青萍掷地有声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上回响。
吴昭仪随着她的话，呼吸有些急促，听完最后一句，她几乎要从榻上站起身来：“你有办法？”
三年前，为了解除跟广乐公主的婚约，杨铉一手策划了良艮园的祥瑞事件。
‘凤栖东园，帝业永固’
八字谶言，这曾经是街头巷尾口耳相传的故事，‘良艮园’在民间一直被称为东园。
当年，也正是因为这八字谶言，广乐公主进了良艮园做女冠，美其名曰为国祈福。
也是这八字谶言，圣人下旨封‘太湖转运石’为‘盘固侯’。
石头封侯，闻所未闻。
既然石头也能为王为侯，那草根出身的吴氏，为什么就不能飞出一只凤凰呢？
“‘凤出东园’，是天命所归，青萍的办法也只是顺应天意罢了。”柳青萍毫不避让地与吴昭仪对视，她看到吴昭仪的眼睛里迸出光芒，那是对凤位二十余年的渴望。
“好，好，好……”吴昭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信你这一次，如果你此番能助我，我非但不追究姜鸿的过错，还会提拔继续提拔你。”良艮园中，果然遍布吴昭仪的眼线，自己去麟德殿见到李贤父子的事，转眼间就传到了吴昭仪的耳朵里。
吴昭仪肯提拔自己，她却没什么高兴地情绪。
柳青萍眼神一暗，心里唾弃自己，她这是怎么了，若是三年前的自己，一定会踌躇满志，自己可以越爬越高，离权力中心又进了一步。
可是如今……也许是有了挂碍，也向往起无拘无束，跟心爱的人双宿双飞的生活了。
柳青萍看着吴昭仪的眼睛，她仿佛能看到昭仪眼中的熊熊火焰，她想起了眼前这个女人二十余年的沉浮。
吴氏的祖上不过是个马夫，后来成了高氏的家臣，她父亲不过是个中郎将，历经先帝，又凭借手腕重回大明宫。飘摇二十余年，如今执掌六宫，形同副后，连家国大事也在她一念之间。
如果不是出自先帝后宫，如果不是出身不显，后位早就在她囊中。
出了宫，嫁了人，就能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吗？相夫教子，柴米油盐，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三年来，柳三娘的死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现在，她看向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心里的答案从未如此清晰过。
她从未后悔过。
在更广阔的天空搅弄风云，这才是她的归夙。不过，这一次，她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至于杨铉……她终归不是他的良人。
“昭仪，青萍愿意辅佐您，追随您的脚步。”
吴昭仪满意地笑笑，拨开珠帘，一步步走到柳青萍身旁，将她扶起来：“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你放心，杨铉那边我会帮你转达的。”
柳青萍垂下眼睛，朝吴昭仪服一服身子：“青萍恳请昭仪准我出宫一趟，奴有些事要办。”
吴昭仪会意，吩咐宫人给了她一块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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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萍捏着腰牌，翌日一早就出了良艮园。吴昭仪一定以为她是来见杨铉的，事实上她并没有见到他。
翠娘听说柳青萍来了，不顾天寒地冻，挺着个大肚子由人扶着，匆匆赶来了耳房。
宫里对宫人的管束严苛，吴昭仪给她的令牌，是宫市采买用的。这种牌子的时效只有一天，宫里落钥之前，她要赶回去。
柳青萍来到杨府之后，听说杨铉不在，便没打算进门。
倒是闻风赶来的杨金元好说歹说，留她在耳房喝一杯热茶，说是杨铉今天一大早就去了良艮园。
没多一会儿，翠娘就赶了过来，她一进屋立刻就有小丫头将她身上的大氅拿下挂起来。
“好些日子没见，你竟这样气派了。”柳青萍打趣道，这才几个月不见，翠娘胖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做母亲的原因，她脸上泛着细细的光泽。
翠娘嫁给了杨金元之后，就在将军府做起了管事，看手底下人对她的态度，她应该过得不错。
“娘子好狠的心肠，只惦记着将军，把婢子忘到一边去了。来都来了，竟然准备过门不入！”翠娘不高兴地撅噘嘴，性子比从前还要活泛了。
“你如今也是管家娘子了，在我面前不用再自称奴仆。”
柳青萍本不想来打扰翠娘的生活，翠娘这些年帮了她不少，自己如今虽然当了宫中女官，但是权力斗争杀人于无形，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故人。
“娘子不让我叫，我就不叫。不过我从前同娘子说过，我把娘子当亲妹子，那不是违心的话。如果有了难处，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孕妇总是容易困乏，加上时间紧迫，柳青萍也不能多待。与翠娘大致说了说这几个月的生活，只是报喜不报忧，涉及权力纷争的事，她一概略过。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柳青萍起身告辞。
一抬头，却发现杨金元早跑没了影。柳青萍也没在意，今个是大年初一，年节下将军府的总管必定十分忙碌。
刚才给翠娘脱大氅的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又重新为她披上大氅。
翠娘离开后，柳青萍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上好的君山银针，你就这样牛饮么？”
杨铉打了帘子进来，带进来一身风雪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