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子诚与伯邑考安顿好子虚,再回到祭台时,只见众人皆在欢呼雀跃。
原来在离开的这段时间,比武竞技的胜者已经产生,子禄战胜了老将军飞廉,成为此次竞技的最终胜者。
飞廉本是老将,上场只不过是为自己儿子恶来报仇,见子虚重伤,他也无意与子禄争夺先锋。此时,只见子禄头戴花冠,身披红袍,威风凛凛站在祭台之上。看见子禄高大伟岸的身影,子诚产生了一丝错觉,站在台上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好兄弟子禄,而是武德充沛的殷商先王武丁。
此刻在祭台之下,注视着子禄的人不仅仅只有子诚。子禄如铜器般色泽光亮的肌肉与皮肤吸引着台下诸多贵族少女,其中有一人正低眉颔首,双颊微微泛红,此人正是九侯之女媿好。
春祭已经结束,帝辛与诸多贵族在觥筹交错间陷入沉醉,宫阙中充满了欢声笑语,贵族青年们十分期待,春祭结束后,意味着他们最喜爱的上巳就要来临了。与其他青年一样,子诚也十分期待着上巳的来临。即将打响的战争多多少少会给殷商王国带来一些压迫感,而青年们在奔赴战场之前,需要一次放飞自我的狂欢。而子诚已经下定决心,在上巳祓禊之时,向媿好表达自己的心意。
是日,上巳终于来临。
子诚换上轻便的服饰,准备前往河边。在此之前,他前往箕子府邸,看望子虚。子虚经过伯邑考的治疗,伤势已大有好转,原本奄奄一息的他此时已能下地活动了。
“诚,今年上巳我去不了了,能否请你帮我一事。”
“但说无妨。”
“如果见到了伯邑考公子,请代我表达谢意,并帮我把这个给他。”说着,子虚从身后拿出一个细长的木匣,交给了子诚。
子诚接过木匣,仔细地看了看那木匣的质地,表面雕刻着细腻的纹路,显得既古朴又精致。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代你把这件事办妥。”
子虚见状,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了,诚。你能帮我这忙,我心中便放心了。”说罢,子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准备稍作休息。
子诚心头一动,见子虚这般模样,便也不再多言,轻轻放下木匣,转身告辞。
走出府邸,阳光洒在大地上,空气清新,春风拂面。上巳节的氛围早已在街头巷尾弥漫开来,河畔的柳树已经吐出新芽,水面上漂浮着洁白的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人们都穿着节日的盛装,热闹非凡。
子诚走在街上,心里依然想着子虚交给他的木匣。那木匣似乎并不简单,子虚看似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反而让他更感到其中有些隐秘之事。毕竟子虚素来深沉,不轻易让人窥见心思。子诚心中暗自猜测,这其中定有他未曾察觉的缘由。
走到河边,子诚看到一群青少年已经在水中嬉戏玩耍,兴致盎然地准备迎接上巳节的祓禊仪式。他扫视了一眼,发现媿好也在人群中,身穿一袭白衣,衣裙随风飘动,宛如水中仙子。她低头轻笑,显然并未察觉到子诚的目光。
子诚略一犹豫,步伐轻轻走近她,心跳加速,却始终没有开口。他想起自己早已在心中做了许多次的准备,今朝便是表白的时机。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如同堵塞在喉头,难以言表。
媿好似乎感受到了身旁有人的气息,抬起头来,目光与子诚相对。她脸颊微微泛红,轻轻一笑:“子诚公子,今日可得空闲,来与我一同游水?”她的声音清澈如泉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子诚瞬间如被电击一般,心中一阵慌乱。他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镇定,低声回应:“若媿好愿意,我自然陪你。”他心中的决定瞬间坚定,不再迟疑。
两人一起走向水边,轻轻脱去鞋子,踩在温润的河水中。春风拂面,水波荡漾,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只剩下彼此间的低语和心跳。
“诚,你可曾听闻过上巳节的传说?”媿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几分轻松的调侃。
子诚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不再专注于传说本身,而是沉浸在她温柔的眼神中:“听过一些,但不甚了解。你说呢?”
媿好轻轻一笑,目光投向远方的青山,似乎在思索如何开口:“传说上巳节乃是天地之间最纯净的时刻,人们借此祓除身心的污秽,祈求新一年的平安与幸福。而有些人,也会在这时,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子诚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他静静地看着媿好的侧脸,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心跳渐渐加速。他突然明白,自己也许早已在心中做出了那个决定。
“媿好,我…”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充满坚定,“我有一件事,早已在心中酝酿许久。今日,我终于可以告诉你。”
媿好轻轻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子诚深吸一口气,拿出那只木匣,轻轻地递给她:“这是子虚让我转交给伯邑考公子的,也许它与我的话有些关系。”
媿好微微一愣,接过木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她轻轻打开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镶嵌着精美花纹的玉佩。那玉佩闪耀着淡淡的光芒,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这…”媿好低声说道,“这是…子虚所托?”
子诚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是的,但这玉佩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传递信息。它更像是一种承诺,一种责任。”
媿好看着那玉佩,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她轻轻抬头,望向子诚:“那你呢,子诚?你可有属于你自己的承诺?”
子诚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深情:“我有,我的承诺,便是与你共度此生。”媿好听到子诚的话,眼中却并未闪现出期待或喜悦,反而是一瞬间的愣怔。她轻轻低下了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她才抬起眼眸,目光却不再停留在子诚身上,而是转向了远处的蓝天。
“子诚,我…”她的声音有些犹豫,语气微微带着歉意,“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我…并非对你有同样的感觉。”
子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的眼神微微黯淡,心中一阵酸楚,但强作镇定地看向媿好,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你是说,你不愿意接受我吗?”
媿好低头沉默片刻,似乎有些不忍。她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又坚定:“子诚,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身上充满了力量与责任感。我一直尊敬你,但…”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我心中早已有了倾慕之人,他是…子禄。”
子诚的心如被重锤击中,剧烈的痛感让他一时难以呼吸。他的喉头仿佛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眼前的媿好,那个他从小便心心念念的女孩,竟然喜欢的是自己的兄弟子禄,而不是他——那个一直默默陪伴她,关心她的子诚。
“你…喜欢子禄?”子诚终于勉强挤出这几个字,语气中有些颤抖,但他仍努力让自己保持尊严。
媿好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羞涩和柔情:“是的,我一直觉得子禄不仅仅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更是一个有着温柔和智慧的男子。他有一种让我无法忽视的吸引力。”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依然未曾回到子诚身上,仿佛在说话的同时,她也在逃避着什么。
子诚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原本微笑的嘴角也无力下垂。面对媿好如此坦率的话语,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在上巳节这一天,向她表达心意,甚至幻想她会微笑着接受他,而现在,一切都如泡沫般破灭了。
“我明白了,”子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显得无比苦涩,“你喜欢子禄,这也许是我一直没有看清楚的事情。”
媿好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微微一震,她不由得有些内疚。她缓缓地走近,轻轻抓住子诚的手臂,低声说道:“子诚,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你会找到一个属于你的人的。我…我不想伤害你。”
子诚微微摇头,眼中尽是迷茫与痛楚:“不,我只是没想到…一直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最不在乎的那个。”他苦笑一声,声音低沉得几乎不可闻,“你说的对,媿好。我会找到一个属于我的人的,只是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说完,子诚转身离开了河边,步伐有些急促,仿佛在逃避什么。他的心如同被一根尖锐的刀刃割开,鲜血淋漓,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媿好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一阵无奈与愧疚。
她知道,自己无法给子诚回应,也许永远也无法再给他任何期待。然而,面对自己内心对子禄的感情,她又该如何抉择呢?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夹在两人之间的无辜者,无法逃避的心痛。
子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媿好轻轻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明白,这一刻,或许是她和子诚之间永远的分歧,注定要各自走向不同的路,而那条路,也许再也没有交集。
在那片碧水蓝天下,春风依然轻拂,河畔依旧是欢声笑语,可对于子诚而言,今天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且遥远。他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似乎春光再明媚,也无法温暖那颗早已破碎的心。
子诚一路走回宫中,心中依然沉甸甸的,媿好对他表露的心意,让他感到如同被冰冷的水泼过,浑身冰凉。虽然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但心底的痛楚始终无法抹去。即便如此,他仍记得自己肩负的责任——那木匣依旧紧紧攥在手中,必须交给伯邑考,传达子虚的谢意。
当他来到西伯昌的府邸时,已经接近黄昏。夕阳将整个宫城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暖意,但子诚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他走进府邸,守门的侍卫见他到来,恭敬地引领他至伯邑考的书房。
伯邑考正在案前伏案,手中握着蓍草,眼中透着一股深沉地思索。当子诚走进时,伯邑考抬头看见他,微微一笑:“子诚,你来此何为?”
子诚将木匣轻轻放到案上,神色有些凝重:“伯邑考公子,子虚让我转交此物,并表达他的谢意。”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但心中的压抑情绪却难以掩饰,“他说,若有机会,一定亲自向你表达感激。”
伯邑考的眼睛微微闪烁,他没有立刻打开木匣,而是凝视着子诚,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伸手取过木匣,轻轻解开了封条。
木匣内是一方玉佩,光滑的表面上雕刻着古老的图案,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伯邑考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低声道:“这是子虚的心意,他与我之间的恩情无需如此。”他抬起头,温和地看着子诚,“子虚是个聪明机敏的少年,值得信任。”
子诚低下头,声音低沉:“他这次受伤,虽然好转,但那场比武,确实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说,这块玉佩承载着他对你的感激之情,虽未能亲自表达,但心意早已付诸其中。”
伯邑考点了点头,微笑着收下了玉佩,目光渐渐转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沉思。子诚站在一旁,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扑面而来。伯邑考从来不轻易表露情感,而这一刻的安静与深思,让子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
“子诚,”伯邑考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关切,“你最近可好?”
子诚抬起头,正视着伯邑考,心中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做虚伪的客套。他低声答道:“我很好,只是……”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一切言语都显得无力。
伯邑考察觉到子诚的情绪变化,他放下手中的玉佩,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淡淡道:“上巳节即将来临,你准备好了吗?”
子诚眼神微闪,思绪回到了那日与媿好相见的瞬间。她的拒绝还在耳边回响,痛楚依旧未曾褪去。虽然伯邑考的问话并无太多深意,但子诚仍然感到那份关怀与理解的力量。他微微摇了摇头:“不准备好,心里很乱。”
伯邑考转过身来,望着子诚,眼中透出一丝理解。“感情的事,往往并非我们能掌控的。有些东西,越是强求,越是痛苦。”
子诚看着伯邑考,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可有些事情,即便明知道结局,却依然无法放下。”
伯邑考微微一笑,走到子诚身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子诚,不要让一时的痛苦影响你未来的道路。你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未来有无限可能,别让一个人的拒绝,遮蔽了你的前程。”
子诚抬起头,看向伯邑考,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深吸一口气,心中的压抑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些。“谢谢你,伯邑考公子。你的话让我感觉轻松了许多。”
伯邑考温和地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去迎接上巳节的到来吧。毕竟,不论你愿意与否,生活总会继续前行。”
子诚缓缓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心中虽仍有一些痛楚,但他知道,人生的路,总是要自己走下去的。他告辞离开伯邑考的府邸,步伐逐渐坚定。
那块木匣交到了伯邑考手中,子虚的谢意也得以传达。至于子诚,尽管心中还有未解的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在过去的伤痛中。未来的路,依旧要自己走下去。
上巳的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落在河边的草坪上,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青草的清香。河畔的一片宽广草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贵族与青年男女,准备参加传统的祓禊仪式。子诚与子虚等人也已到达,虽然子虚的伤势尚未完全痊愈,但在伯邑考的帮助下,他已经能够站稳,步伐虽稍显虚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奄奄一息。
子诚注意到,虽然子虚脸色苍白,但他眼中的坚毅和对生活的渴望依然未曾消退,仿佛那场生死边缘的考验并没有将他打垮。伯邑考站在子虚身边,似乎在低声交谈,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带着一种莫名的默契和亲密感,仿佛是久未相见的挚友,言语间充满了关怀。
而此时,子诚的目光却被草地另一端的一个身影吸引了——媿好正依偎在子禄怀里,两人并肩而立,笑声中带着几分柔情。媿好那明艳的容颜和温婉的神态,令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于她。而子禄站在她身边,英俊挺拔,气宇轩昂,仿佛是天生注定的王者。
子诚的心猛然一紧,胸口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呼吸变得沉重。那份深藏的爱慕与期盼,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看到媿好依偎在子禄身边的那一刻,内心的痛楚和失落如刀割般撕裂了他平静的表面
“上巳节,欢庆时刻。”他轻声自语,试图将这些复杂的情感从心底驱散,然而无论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逃避那份深深的失落感。
旁边,子虚察觉到了子诚的不对劲,微弱地开口:“诚,你也看到了吧……”
子诚转头看向子虚,只见他目光沉静,脸上虽带着一丝微笑,却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身边发生的事。他那淡然的表情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干扰,甚至是媿好的依偎也未能引起他的任何波动。
“我…我知道,”子诚低声说道,“但那是她的选择,我不能强求。”
子虚轻轻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眼神似乎更加凝重,而不再只是平常的调侃与玩笑。子诚看着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子虚的目光中,不仅仅是感激与友谊,还有某种超越友谊的东西,似乎藏着无法言说的情感。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的伯邑考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切,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感慨,但很快便恢复了那份温文尔雅的表情,仿佛这所有的情感波动都不曾触及到他。
“子诚,来,咱们也开始祓禊吧。”伯邑考忽然转身,对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子诚愣了愣,点了点头,跟随着伯邑考走向了草坪上的祭台。
当所有人依次进行祓禊仪式后,大家纷纷聚集在草地上,随着音乐的起伏开始了狂欢。欢笑声、歌声、酒杯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自由与放纵的气息。子诚不自觉地与其他青年一起融入其中,尽管心中依然有着不安与痛苦,但他知道,这个时刻注定不会再来。他必须尽力将自己从那份深重的情感中解脱出来,至少在这短暂的时光里。
然而,就在狂欢的气氛中,子诚注意到一个细微地变化。姞英似乎在不远处偷偷注视着他。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含蓄和羞涩,仿佛内心有某种深藏的情感。每次她与子诚目光相接时,总会迅速低下头,脸颊微红。
子诚无意识地心头一震,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但他却并未作出回应。他知道,自己心中已无力再去回应任何新的情感,无论是对媿好的失落,还是对姞英微妙的暗示,都无法轻易处理。
随着上巳节的欢庆进入高潮,所有人都在这片草地上尽情释放自己。酒意上头,笑声不断,许多人已开始进入了某种轻微的狂乱状态。而子诚,只是站在一旁,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了子虚和伯邑考,心中那些困扰的情感与思绪,仿佛逐渐融入了这场喧嚣的庆典之中。
最终,随着月亮升起,狂欢逐渐平息,所有人都带着各自复杂的心情离开。子诚站在草地中央,感受着夜晚微凉的风,心中的杂乱无章依然没有完全消散。
上巳节或许只是一次短暂的狂欢,但对每个人来说,似乎都意味着某种新的开始。而对于子诚而言,或许也意味着,他必须在新的黎明前,放下过去,勇敢地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