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林江水》
【深渊与光明的独舞】
在旁人看来,我的人生不过是沾湿肩头的细雨,却无人知晓每滴水里都藏着倒刺。童年赠予的面具早已生根,银白表面流转着温润的光——生人夸赞乖巧,旧识笑谈憨直,却无人听见金属内壁震荡的呜咽。那些剥落的情感碎屑,最终都成了他人茶盏里浮沉的梗。
二十余年在爱的荒原跋涉,命运的流沙总在温情处塌陷。年夜饭蒸腾的热气未散,转眼凝成灵堂前的冷烛;情话的余温尚在耳蜗打转,冰刃已刺穿胸腔;连友谊的陶罐都碎在料峭春风里,瓷片扎进掌心,渗出带笑的朱砂。当最后一丝萤火溺死在瞳孔深处,我把自己连根拔起,栽进迷彩织就的铁蒺藜丛中。
军徽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照亮匍匐时咬碎的沙砾。那个被自杀蛊惑的寒夜,远处民居的灯火突然在泪中晕成橙雾。作训服吸饱血汗,渐渐长成第二层皮肤。原来淬火的疼痛真能重塑骨血,泼来的冷水在迷彩上蒸腾,反而让五角星的棱角愈发锐利。
【归乡记】
退役列车的玻璃淌着水痕,将月台切割成支离的镜片。直到向日葵撞碎虚妄——友人怀中的花束淌着熔金,灼穿我眼底的冰层。父母的白发在站前逆光中摇曳,像两株不肯倒伏的芦苇。可团圆宴上的暗箭仍淬着祖传的毒,我举着血缘的盾牌周旋,盾面渐渐爬满带血的裂纹。
旧爱捧着带露玫瑰现身时,威士忌的火焰正烧灼喉管。电竞酒店里,子弹呼啸着穿过虚拟战场,而记忆的弹片在真实血肉里翻搅。她睫上悬着的泪珠多像那年秋露,可我们都不是当年月台上的青杨了——根系早已在各自选择的土壤里,盘结成解不开的结。
【光的褶皱】
食堂旋转楼梯的阴影里,她像只莽撞的雀儿撞破寂静。九月末的黄昏,我们保持着精确的半米距离散步,连衣摆相触都会惊飞一群白鸽;深秋的夜谈,她突然抖落满身星子般的秘密,而我用沉默织就柔软的茧;直到初雪降临前的出租车后座,霓虹在她侧脸流淌成河,我们终于敢让指尖的银河相接。
她说要填平过往的沟壑时,我正凝视她发梢跳动的光斑。有些伤痕会成为年轮,让停驻的蝴蝶获得栖息的纹路。当她说“想先找到自己”,我听见时光深处传来遥远的回声——就像两片落叶在漩涡中打转,我们的轨迹注定要在某个湾流里重逢。
【永恒态】
爱不是焊死灵魂的烙铁,而是深夜亮着的窗灯。当你在自己的旅途跋涉,我愿作永不关机的路灯,让光晕始终笼罩你的行囊。梧桐年轮在暗处生长,而我的誓言是揉进面团的老酵:
请继续向着太阳拔节
你的根系穿透我的冻土时
我会把心跳谱成地下的暗河
在此处
在每处
在所有晨露未晞的黎明
做你无声的
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