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山坡羊。潼关怀古》
大宋朝与一夕间分崩离析一分为二,史称南北。
国运日渐衰落引得人心浮动,天意难测,可就连子嗣传承也不受上天的垂怜。
庆元皇帝宋宁宗一生有九子,可都在未成年时便夭折。
这样惨烈让宋宁宗很沮丧,可为了江山传承,无奈之下,只能下诏子在宗室中遴选品学兼优者为嗣。
也曾以养子赵询为太子,不幸的是询太子病故于太子位。
祁国公赵竑本是他弟弟的养子,可宁宗皇帝偏就认为赵竑堪为江山之主,于是下诏立赵竑为太子。
宁宗皇帝赵扩在位期间,能算得上是位忠厚之主,能听得进臣下进言和建议。
这样的君主若逢太平盛世,作为守城之君绰绰有余。
可惜他偏偏生不逢时,外有强掳虎视眈眈,内有奸佞朋比为奸,更有外戚杨家也乘势坐大。
执政初期,宁宗皇帝也曾励精图治积极抗金。
在朝堂上怒斥投降派,顶住压力追封岳飞为鄂王,下诏削去秦桧身上的爵位。
但此时令人无奈的是,朝廷行事早已是沉疴难起。
宁宗宗皇帝又素来秉性软弱,寻常人身若是如此倒也无碍,可这样的秉性若是体现在帝王身上,无疑是致命的弱点。
宁宗皇帝理政前期,前朝由丞相韩侂胄操纵,韩侂胄其人秉性刚烈又是托孤重臣,便是贵为天子也不得不退让一二。
杨皇后与韩侂胄嫌隙已久,于是杨皇后为了对抗韩侂胄,便联合吏部侍郎史弥远同流合污。
史弥远有了杨皇后作为依仗,便大肆贪污受贿,买卖官爵。
更有甚者,坊间传言说这天下一半是姓了杨。
宁宗皇帝郁郁不得志时,也曾喝酒买醉招妓作乐,所有浪荡子能做的荒唐事都尝试个遍。
可醉生梦死没解决任何问题,清醒过后还要面对时局日益恶化。
嘉定十七年,农历八月十八这一日在临安府宫内,所有宗室及朝臣都在翘首以待一个能改变皇室格局的新生命。
皇宫内已有许多年没听过儿啼之音,太子妃黄姚昨儿夜里已经发动。
杨皇后听到消息后就亲自来坐镇东宫。
虽太医把脉说有八成是个男胎,可这孩子不落地到底是心里不踏实。看着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再端出来。
内殿隐隐传出呼痛声,听了宗室女眷猜测的声音,杨皇后更是心浮气躁,挥手又打发人去产房问消息。
片刻间接生嬷嬷出来说胎儿过大,太子妃又没了力气,问可否进些催生药?
不然时间久了怕对小皇孙有妨碍,杨皇后没有半分迟疑的便准了。
待催生药下去,一盏茶的工夫响亮的儿啼穿室而出,先前忐忑和压抑霎时而空。
杨皇后霍地站起身来盯着产房门口等消息。
接生嬷嬷推开门,神情略有些忐忑的看了眼杨皇后,随即跪下垂首行礼恭贺:恭喜皇后娘娘,太子妃平安生产,小郡主康健,母女平安。”
接生嬷嬷话音一落气氛仿佛凝滞住,树上的蝉鸣声显得异常地呱噪起来,让听的人没来由的心慌。
杨皇后口中呢喃着怎么是郡主?
还是身边的白嬷嬷提醒地喊了声娘娘。
杨皇后晃过神来笑容略显勉强,对着神情忐忑的宗室女眷安抚道:“天佑太子妃,母女平安就好,先开花后结果,是吉兆。
快报于官家与太子知道。”
看着随侍的内监快步出去,杨皇后又对宗室女眷道了乏,说今晚儿在升平楼设宴,同贺宗室添人进口。
一番话缓和了众人紧绷的那根弦,须臾间气氛便轻松和乐起来。
宗室女眷也都有眼色的围了上来,争相奉承起来,众人心里门清即便是个郡主,未来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的。
待小女婴被包裹好,由乳母抱出来递给杨皇后。
杨皇后笑容满面地接过孩子,细细打量了一番真心赞道:“是个齐整孩子,净挑着爹娘精致的地方长。
众人也都跟着纷纷附和,不重样的好话跟不要钱似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孱弱的女婴,日后会以一己之力推动天下大势,让亿万人衣食周全,成就衣披天下的美名。
先后让两朝皇帝下旨敕封,为她篆书立祠,让她岁时享祀,史书也为她浓墨重彩,更被后世的人赞誉为织女星转世。
福宁殿内,等消息的宁宗皇帝,强撑着病体坐在床上,眼睛不停地扫过日晷方向。
太子赵竑则在旁苦苦相劝道:“爹爹该爱惜身子,生男生女自有天命,您且先小睡一会,待得了消息孩儿一准叫醒你。”
这时内侍杨海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进来,先看了眼竑太子,才跪伏于地禀道:“官家,东宫来报,太子妃诞下小郡主,母女平安。”
宁宗皇帝听闻一愣反问道:“怎么会是郡主?”说着便剧烈地咳起来。
竑太子见了无奈的喊了声:“爹爹。”回首又吩咐快传太医进来伺候。
宋宁宗气喘吁吁地迁怒说:“不许叫人进来。“
竑太子不赞成地喊了句:“爹爹?”
宁宗皇帝说着还犹自觉得不解气,顺手把茶盏扔出去骂泄愤:“一群废物,都是废物。”
一番发作已是气喘吁吁,吓得杨海一哆嗦跪地上不敢起身。
竑太子抚着宁宗的胸口帮他顺着气,出口劝慰道:“爹爹何苦这般动怒?孩儿和阿姚还年轻,慢慢生总会有子嗣,为了这事动气伤神不值当的。”
宁宗皇帝挥手示意杨海下去,就着太子手里又端来的茶,喝了几口才顺了气。
“朝廷内内忧外患,你又是这副宁折不弯的性子。不愿与权臣牵扯的势力妥协,朕的身子不争气。这时候能有子嗣也是你的筹码。”
太子赵竑听了官家顾念他的话,声音哽咽地劝道:“只要爹爹身体康健,多疼儿子几年,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宁宗皇帝看着太子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了句:“罢了,当初在众人中选了你做这江山之主,瞧中的也是你这副刚烈的性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惜福罢,回去看你媳妇去,朕也累了。”
竑太子扶着宁宗躺好,说道:“那爹爹您先歇着,孩儿晚些时辰再过来伺候您。”
宁宗皇帝闭着眼挥挥手。
竑太子出来对守在门口的杨海道:“爹爹累了,你们小心侍候着,有事差人来东宫找孤。”
杨海躬身俯首称是,待竑太子去的远了才直起身来。
竑太子回去时,众人业已散去,进内室见太子妃已沉沉睡去,小小的婴儿被裹着明黄色的锦被,玉雪可爱。
竑太子俯身打量着女儿,嫩雪似的肌肤,狭长微挑的眼线,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下,肉粉色的小嘴嚅动着。
竑太子看了会心都要化了,也不扰她们母女歇着,便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去了东侧殿。”
竑太子唤了内侍元福上询问:“今日太子妃生产,可有什么人闹幺蛾子?”
元福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回禀了一番,末了又说:“皇后娘娘开始看着有些不如意,不过也说了先开花后结果,想是不会再说出什么来。”
竑太子听了元福的话,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随手翻开诗经,抽出一张竹节纸签递给了元福道:“你亲自送到宗正寺,交到宗正司手里,让他即刻给我儿录上玉碟,不得耽误。”
元福好奇地瞄了眼问道:“是小郡主名讳?殿下您这可是未卜先知了,满宫的太医都说了太子妃肚里怀的是小皇孙。
您怎么还备了郡主的名讳?”
竑太子殿下笑骂道:“说什么胡话呢?御医署说的自然是爹爹想听的,说对了是他们医术精湛,说的不对是孤命里无子。
要真是孤得了儿子,那名讳的事情也轮不到孤做主,索性以防万一,瞧,这不就有备无患了。”
元福笑道:“您圣明,奴才这就去办,说着施礼退下。”
太子殿下坐在那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想着爹爹今日说不出口的担忧,无来由的烦闷。
这时有内侍来报说,是官家旨意到了东宫门口。
竑太子忙起身出去接旨,来到前殿见宣旨的是内侍杨海,见过礼后道是:“官家有口喻,说太子妃在月子里,由太子殿下代接即可。”
说完之后杨海展开圣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诏曰,太子妃黄氏端庄淑睿,雍和粹纯,卛礼不越,为宗室绵延,荣添弄瓦之喜,赏赐玉如意两柄,珍珠一斛,灵芝粉一盒,三十年人参两只,绫罗绸缎若干。
钦此。
待太子殿下谢过恩后,杨海又说道:“官家交代,太子殿下今日喜添娇儿,福宁殿那里就不必太子殿下过去伺候。
晚上在升平楼宴请宗亲,由太子殿下您招待。”
见太子应了,才施礼退下。
竑太子指着玉如意道:“拿回去给太子妃把玩。”
等竑太子再回到内室时,见太子妃正坐在床上由人服侍着喝汤。
见了太子便放下了汤碗,道是:“殿下您回来了。”
竑太子在床边坐下,接过宫人手中的碗亲自为太子妃喝汤,温声道:“身子才是紧要的,你我夫妻何须拘礼,今日我的阿姚辛苦了。”
太子妃本待要抿嘴一笑,谁知笑意未达眼角却红了眼圈,顿一下才道:“瞧殿下说的,能为殿下诞育子嗣是妾身的福气,都怪妾身这肚子不争气。”
竑太子见妻子伤心便放下了汤碗,伸手抬起太子妃的下颌,对上她的眼睛温声说道:“又胡思乱想,只要是你我的孩儿无论男女孤都喜欢。
至于子嗣吗,不必急,早晚会有又何必罔顾天意。”
太子妃泫然欲泣地喊道道:“竑郎,妾身此生最幸运的不是做了太子妃,而是做了您竑郎的妻子。”
竑太子心底一热便拥住了妻子。
两人正柔情蜜意时,一声像猫似的声音呜呜咽咽,想是被两人的说话声扰到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伸头向婴儿床内看去,小小的婴儿嘟着嘴唇满脸的不耐烦,等了会见没等人理会,便张开嘴大声哭了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可把这初为父母的两人吓了一跳,当时手忙脚乱起来,乳母正候在门口,听见动静便隔着门道:”娘娘,小郡主可能是尿了。”
太子妃忙让乳母进来。
乳母进来打开包被一看果然是尿湿了,又重新打水进来,擦洗,换衣服。
一番折腾下来,小婴儿被伺候舒服果真不哭了,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太子妃软语轻声恳求道:“殿下,您为我们的孩儿,起个好听的名字如何?”
竑太子得意的看着妻子笑着道:”诗经有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赵蓁如何?”
“赵蓁,赵蓁---”
太子妃口里重复念了几遍,觉得寓意也好,唤起来也朗朗上口,嫣然一笑道:“殿下博学,妾身和女儿都喜欢。”
竑太子又乘势打趣道:”既然讨了娘子欢心,那孤就再讨个巧,再赠予一个小字,夭夭可好?”
太子妃听了满意地连连点头道:”再没比这更好的的寓意了,妾身之前还担心爹爹将名字的事情推给礼部那些老朽。
他们整日就会之乎者也,将德,昭,嘉,仪之类的挂在嘴边,又拗口又老气。”
竑太子听了哈哈一笑,戏谑地点头道:“孤的阿姚如此识货,孤的心才放了下来。”
看着太子妃困惑不解的样子,太子殿下得意的说道:“孩儿的名讳孤已让人报到宗正寺去,想必这会宗正司正忙着打开族谱,为我儿录名字。”
太子妃愣怔了片刻,才问道:”妾身怀的是女儿,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为了有备无患?阿姚啊!孤和你说过的,你我之间不会有二姓之子,无论男女都会有你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