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见了鬼吗，师父竟然笑了？”
戴蒙怔怔的看着乌海脸上那不加以掩饰的笑容，脑中一片混乱，不断回想着自己刚有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乌海脸上的笑容依旧不改。
他惨白无珠的眼睛盯着有些心神不定的戴蒙，嘴角轻笑道。
“不愧是生而知之，带有宿慧的，心眼凭白的多。”
戴蒙闻言仿若大冬天里浇了一盆冰水，全身瞬间僵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嘴里喃喃的想要狡辩上几句。
“师父......我.......”
只是一时之间，刚刚被人道破了自身最大秘密的戴蒙，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乌海笑着的看着他，眼角的笑意随之消失。
“你在怕什么，害怕自己带有宿慧，害怕自己鸠占鹊巢二世为人的身份暴露？”
戴蒙重叠的双瞳瞬间缩成一团，脸色一片煞白，坐在墨竹色筵席上的身影摇摇欲坠。
“不过是被人道破了一点跟脚，就令你般失魂落魄了？”
“你生有重瞳异象，再多点宿慧又有何妨？”
乌海看着他依旧失魂落魄的样子，隐藏于络腮胡中的鼻子顿时发出一声冷哼，然后随手将一方拳头大小的血色玉印抛到他面前的乌金木案上。
“哐当。”
低沉的碰撞声中，戴蒙逐渐回过神来。
他看着居高临下望来的乌海，福灵心至的拜倒在地。
“徒儿愚钝，还请师父教我。”
乌海看着立刻过神来的戴蒙，不漏痕迹地点了点头。
“自阴阳逆转，冥府现世之后，本界天网法理开始变得残缺破碎，不少的游魂残魄机缘巧合之下被或是鸠占鹊巢夺舍重生，或者身坠轮回重活一世，其中不乏带有宿慧的，如你这般之人虽不常见但也不少。”
戴蒙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正待开口之时，乌海又继续说道。
“只是随着阴阳平衡，天网法理开始愈合之后，似你这样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徒儿你可知道，在某些人眼中，你这样重活二世，带有宿慧之人可是一等一的大药。尤其是你这样两样都占据了的，那更是了不得的大药了。”
说到这儿，乌海不怀好意的上下扫视了一番戴蒙，看得他冷汗直窜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戴蒙强忍住身上的恶寒，说出和傅正一模一样的话。
“还请师父救我。”
乌海沉默不语，并没有像对傅正那般直接拒绝，而是指了指他面前桌案上的玉印。
“你身与心虽然经过这数十年的磨合，已经开始融洽起来，但却终究还有不圆满之处，总能被人看出一二，你且将此印戴在身上吧。”
戴蒙立刻珍而重之的将此印收起，朝着乌海感谢一番后说道。
“师父，那长期佩戴此印就可以解决我身心不和的问题了吗？还是它能遮掩住我身上的不妥之处？”
乌海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平淡的说道。
“都不是，此方劾尸印并无此等效用。”
戴蒙顿时奇道，“那它有什么用？”
乌海淡淡的说道，“它解决不了你身上的问题，但能解决发现你身上问题的人。”
“你执此印，可召来四只铜甲尸王护身，等闲之人自不是你的对手。你再将看出你身上异状的人杀了，不就解决了问题的源头了吗？”
戴蒙深感有理，立刻牢牢地记在心中。
乌海继续说道，“当然，你若要真正的解决身心相合的问题的话，就只有一个方法。”
“那就是入道。”
“入道之后，身心合一，已非人矣，自然再无不妥之处。”
“不过你身具异象，身心又不相合，入道之机渺渺矣，乃是我收过的十一个徒弟中机会最少的。”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留下戴蒙坐在墨竹色筵席上阴晴不定。
好半晌之后，戴蒙才抬起头，声音干涩的说道。
“那徒儿拜请老师赐下入道之法，我想一试。”
“可。”
乌海平静的说道。
他看着戴蒙，神色中忽然多了几分玩味儿。
“你既为我之弟子，入道之法自可予你。不过你我师徒一场，为师自然也要告诉你，你眼中重瞳虽为异象，却不比傅正的心火那般难除，为师自有妙法摘去这对重瞳，为你换上一双凡人的眼睛。”
“如此，你还要入道之法吗？”
戴蒙听着乌海的话语，脸上神色几经变换后，最终化作了一份坚定。
“请师尊赐法。”
“好。”
乌海满意的点了点头。
空旷的大殿之中，三道土黄的涡流凭空而现，托着三件各不相同的物品呈现在戴蒙面前。
一只半枯半荣还在不断跳动的木质心脏；一面倒映出重重叠影的巨大青铜古镜；一具内外嵌合不断流淌着鲜血的棺柩。
乌海指着眼前三物，语气陡然间高昂了几分。
“我门中有三法六术，六术入门之时便已告知尔等，唯有入道三法珍藏。”
“你在山中厮混良久，想必或多或都也有所耳闻。为师这入道三法分别是《生死轮转枯荣法》，《心魔密录邪影真诀》和《葬尸化神经》。”
“不过，你师兄赵瑜在修行《生死轮转枯荣法》时损耗了不少这颗甲乙青木心的元气，你若要修行此法，需在待其历经五个春秋轮回之后，方能借助甲乙青木心来修习此法。”
“若你等待不及的话，亦可选《心魔密录邪影真诀》和《葬尸化神经》进行修习。”
戴蒙呆呆的望着眼前三件透漏出种种邪异味道的宝物，一时之间陷入到了选择困难之中，反而并不在乎这三钟入道之法听起来好像并不是什么正经路数的功法。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存在所谓的正经路数的入道功法。
或者说，只要是能入道的功法，就都是正经的。
戴蒙左瞧右看，沉吟了好一会儿后，眼巴巴的看着乌海，恭声问道。
“徒儿愚钝，却不知这三法有何区别。”
乌海随口答道。
“《生死轮转枯荣法》修成之后，身具甲木乙木之精，经四时交替而不朽，历生死轮转而不亡，存活于生死之间。纵使半途遇灾遭劫，只要留下种子，待春雷惊蛰，便可枯木逢春再活一世。”
“《心魔密录邪影真诀》修成之后，其人真假虚无，可化众生邪影魔念，存于有情众生念中，最是诡异莫测。”
“《葬尸化神经》修成之后，则身若金刚，万劫不伤。控山川大地之气，食万物生机。其后更可依靠秘法修行成尸神，不死不灭，与天地日月同寿。”
乌海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戴蒙反而更加迷糊，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了。
所以，思考了一会儿后，他问出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话语。
“师父，那这三部入道之法，哪个更为厉害？”
乌海撇了了他一眼，却是语气郑重的说道。
“道无上下左右高低之分，入道之法自然亦无高低，强弱之势皆看其人。”
“如这《生死轮转枯荣法》修行之时，需找一棵灵木，人剥皮，树扒皮，两者混同如一，历四时灾劫而修成。但在你修行的过程中，选择一棵普通的灵木还是选择一棵天地灵根，修行出来的结果自然不同。”
“又如为师修行的《葬尸化神经》，为师修的乃是正统的僵道，走夜叉僵王晋升之路。但若换成傅正修行成功的话，他的心火异象就会与僵身相合，修炼成传说中的旱魃。”
“所以，入道之法并无强弱之分。”
戴蒙微微颔首，陷入沉思之中。
乌海见状也不催他，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大殿之中。
......
天色方亮，雾霭朦胧。
深山老林间，点点冥灯伴随着清幽的娇笑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
一行样貌狰狞的山魈抬着竹舆，在冥灯的指引下，穿行在重重密林之中。
四只赶山犬精力旺盛的奔跑在竹舆两侧，开心的朝着主人摇尾。
戴蒙半靠在竹舆上把玩着手中的血色玉印，神情中一片漠然，然后不时地张口咽下依偎在身旁的幽姬们递过来的野莓子，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自己在冢山上时的一言一行，思考着自己当时的表演是否有无纰漏的地方。
回想了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感慨。
“人生入戏啊！！！”
“如此也好，有了师父的明言，自己的来历问题就算是有了个定论，以后也用不着在此事上多过纠结了。”
“当务之急，还是自己的入道问题。没想到除了异象之外，自己心神不合的问题也是入道的一大阻碍。”
“真要按照师父所言的话，自己怕是绝对入不了道的。难道真要再次起架扶乩吗？”
戴蒙轻抚着自己的眼睛，重叠的双瞳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怖，但转眼之间，眼中的恐怖就化为了一片冰寒。
“早是死，晚也是死，既然早晚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下。”
“在这个见鬼的世界里，多少人想拼都没办法。”
“既然如此，回去之后我就起架扶乩。”
“此法既然能将我带到这个世界，又能指点我拜到乌海门下，想来也能指点一下我入道之法的门道了。”
一想到这儿，戴蒙顿时陷入到回忆之中，回想起从前的生活。
他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忙着在城里打工，就将他托付给乡里的姥爷照看。
他姥爷嘛，勉强算是个阴阳先生，整日里奔波在各个村子里，给人操办红白喜事。
戴蒙跟着他整天窜东窜西，吃遍了十里八村的大锅饭，顺带着也学了不少的红白喜事的禁忌与规程。
小小年纪，就能把一种老汉唠的五荤八素的。
他姥爷眼见外孙有如此天赋，自然是开心万分，有事没事就给他说起其中的门道，更是将一门真传的起架扶乩九问法传授于他。
此法号称能问天、问地、问神、问鬼、问圣、问贤、问妖、问邪、问己身。
戴蒙当时年幼，觉得这起架扶乩还是挺好玩的，就用心的学了进去。
自此之后，每次他姥爷起架扶乩时，他都穿红戴绿的当乩童前去助阵。
只是好景不长，等他妈回来看到自己儿子已经快要变成一个小神棍的时候，立刻大发雷霆，将他姥爷一顿臭批，然后将戴蒙带到了城里由自己亲自看管。
就这样，他就在城里长住了下来，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螺丝钉，为自己老板的大奔而努力奋斗着。
不过戴蒙也并没有忘了小时候的那段欢乐时光，虽然对于起架扶乩半信半不信的，但闲的没事儿了就会用九问法的最后一法来问问最近的运程。
虽十问九不中，但也算个乐趣嘛。
毕竟九问法的最后一问再简单不过了，也不用太多的仪式阵仗。
所谓的问己身，换个说法就是跟着感觉走罢了。
戴蒙就这样经常的自娱自乐，打工人嘛也就这点小爱好了。
只是后来有一天，天气预报说他所在的地方晚上将有罕见的红月现象。
戴蒙当时刚刚倒过班，正直轮休的时候。他闲的无聊的情况下，忽然突发奇想在今晚来试试起架扶乩。
毕竟上一次海湾出现漫天红光时，好几个UP借此机会收割了好一波流量。
戴蒙也存了这方面的心思，准备大干一场，借这个话题拍个视频，看看能不能蹭点流量来。
毕竟谁没个一夜爆红的妄想呢？
再说了，自己这可是真正的非物质传统民俗文化的。怎么也比那几个UP胡吹瞎扯的强吧？
憧憬之中，夜幕降临，红月闪耀。
戴蒙双手扶着丁字形木架，怔怔的看着沙盘上勾勒出的神秘字迹，忽然鬼使神差的问了句。
“这世间难道真有鬼神？那我能见否？”
话音刚落，一股清风凭空而生，沙盘上的字迹随之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