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我们

我叫明朗,女生,家在靠江的某个十八线小县城。父母离异,姑姑和叔叔将我养大。

哦,我有个让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父亲。从小,我就立志不要学他。

今年大二了,N市农大食科专业,我的目标是:研发健康美味的食物,有个自己心安理得的空间,还能有点存款。其他的,多思无益。

宿舍里,我的三个室友分别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李愿,热烈如火的艾伦,冷静自持的米露。平时各自一张桌,做题的做题,背书的背书,只有八卦才会让小小的空间沸腾一番。

李愿翻着书,轻声细语,貌似自言自语,话里有掩藏不住的期待与兴奋:这学期,我们有客座教授……

米露毫无表情很是不以为意:有啥稀奇的,来了当他是客。

艾伦直接公布答案:陈时,高我们几届的学长。

哎,又是陈时,这个名字因为室友们口口相传,我的耳朵都要惯性自动回避了。

艾伦见过真人,说出来的话,总结就是清冷俊逸,学业优秀,可能是良配,但也只是想想就好。

米露说见过照片,陈时五官不算棱角锋利,还有一点点柔和,眉眼不张扬,却自带拒人千里的气质,整个人,像寒冬腊月里,夜空中高高悬挂的一轮孤月……没有彩云追月,没有繁星作伴

孤月?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也是,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从未传闻有任何女朋友,也未听说有喜欢的女生。这人,只是一介凡人,或者,命里十全九美。

管他呢,不关我事。我散着瀑布般厚实的齐肩秀发,身着平领平袖白衬衣,墨色九分休闲裤,出了寝室,脚踩自行车,灵活穿梭于农大校区。

N市的晴天,湛蓝的天空里大簇大簇的云朵飘逸滚动,放眼望去,天高地迥,心旷神怡,才不要天天想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当我停在教学楼楼下,咔嚓一声上锁的时候,余光里一辆黑色轿车也缓缓泊进另一侧的停车位。

当然,必须用假装看周围环境是否安全的两秒时间看一眼主驾驶还未下车的人,嗯,男士,侧颜白皙,鼻梁高挺,轮廓流畅,头发浓密,月影白的衬衣领子,脖颈细长,……矜贵的知识分子,不知年方几何。

额,过于贪图男色,就不是好孩子,我果断收敛了心神。

要去二楼辅导员办公室领取自己的专业书籍,刚上了几步阶梯,听见身后车门关响,隐隐感觉脚步方向也是朝阶梯而来,鉴于刚刚有觊觎美色的行为,故而不敢回头再看几眼。提着一口气,连爬带跑将他远远甩在后面

辅导员一看来人:怎么只来了你们几个,其他同学呢?

班长很是霸气:我们几个就够了,反正书也不重。

辅导员打量几个男生好几眼:好,我念书名,你们找到对应的课本,点好数量。

说完,像中餐厅服务员报菜单:有机化学,无机化学,物理化学,食品微生物学,高等数学,经济法学,思想道德与法治,毛概,大学美育……

当我抱着自己的十几本书下楼,“靠,我的脚踏车呢?”

“共享单车,肯定被人骑走啦”是班长的声音,他抱的书更多,但是他打了通电话,让人来接。

经验告诉我,需要的时候,脚踏车应该不会立刻马上的出现了。

走五步歇两下,半丝风也没有的学校林荫道,阳光透过细缝照射进来,密密麻麻的树叶和我一样有气无力。本想一鼓作气,不想再而衰,三而竭,可是人要如实面对自己的体力。

再一次将书本搁在路边的花坛台子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校道,无语问苍天。

那辆黑色轿车转了个弯,向前开了几十米,又倒回来一点

“走不动了?”车窗摇下,低沉和缓的问话传来

我寻着声音的来处,又看见那个拥有完美侧颜的男子,但也只是看着,不敢确定是同我讲话

“可以帮你把书放到宿舍大门外的桌上”慢条斯理的声音,一听就不赶时间,嗒的一声,他开了后座车门,眼神却是注视前方

“哦,好,谢谢。9号女生宿舍楼”

我终于反应过来,大力士般两三下将一大摞书本放在他后排的座位上,刚刚带上车门松了口气,车子随即一溜烟开好远。

额,是不是有点不对,自己不知道他是谁啊,就将书给了陌生人带走。我站在校道边,先前的的庆幸转为对自己的拷问。

还好,还好,当淡黄色墙体的9号宿舍楼终于出现在视野,我看到了宿舍门口勤工俭学的桌子上放着好几摞书本。

踏上台阶,刚要找哪一摞是自己的,发现书本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打乱了顺序。

“额,哪一堆是我的啊”我翻了翻,都是新书,都没有写名字,要不要随便拿???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发现柱子背后还有两人,额,正严丝合缝拥抱在一起,电视里经常有这样的画面。女生还是我的室友,第一次猝不及防直面艾伦这么热情,这样的现场还是很尴尬的,虽然她抱的不是我。

尴尬中想要快点离开,手忙脚乱,不小心好几本哗啦哗啦落在地上,给我自己都吓一跳。胡乱捡拾一番,大约响声太大,吵到了这对小情侣,艾伦先开口

“明朗,你的书?”

我站起来脸红到脖子根,嗯了声

艾伦又道“噢,你见到陈学长了!”

陈学长?……陈时?认不认识的无所谓了,反正这里肯定有我的书。“额,额,你们继续……”

说完,立马发觉自己组织错了语言,但是撤不回了,只能低着头飞快抱上自己的书,神魂不定,像个做错事煞风景的孩子,慌慌张张溜进宿舍大门,一口气爬上六楼。今儿个和楼梯有仇!

推开619的门,将怀中课本重重压在书桌上,歪坐一旁,胳膊酸胀,拿水杯的力气都没有。

“你自己从教学楼搬到宿舍的?厉害!”

没等我回复,李愿收了条短信,便匆匆出门。

我缓了一会,看见她和艾伦一起回来,每人手里一摞书。看见艾伦,我有点不好意思,随手翻开一本,假装看书。

艾伦瞥了我一眼,啥也没说。倒是李愿,小心翼翼地“明朗,你的书,学长帮你带回来的?”

应该是学长吧,我不好乱猜。艾伦接话了“5100,学长的车,他让陈帆从后座取书,要我们等一会同寝室的同学。”

李愿睫毛颤动,含蓄地对我说“明朗,你运气真好。”

额,运气是有点好,离真好还有点距离吧。我想。

休息够了,便整理自己的书籍,摆着摆着,李愿自言自语书桌太窄了,因为手上还有一本厚实的思想品德与法治无处安放。她看了看艾伦,艾伦桌上的书还是一摞,没有马上整理的意思。

她放不下,我是怎么放的?看了看自己的课本,仔细找了找,好像,的确,真的是,少了一本。李愿手上的深蓝色课本,我没有……

“完了,我丢了本思想品德与法治,不知道落哪里了”真是出师不利,心塞得很

“丢哪了,好好想想,丢在路上的话,应该会有同学捡起来的,要不在校园网上贴个寻宝告示。”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消息震动,班级微信群里传来一张最新课表,周一第三四节,无机化学;第九十节,思想品德与法治……

李愿看了课表,惊讶“我们晚上也有课呢!!!”

我只好接话“谁想到大二了,星期一的晚上还要上“思想品德与法治”

艾伦手机震动,她看了消息,面无表情转而对我说“你有本书落学长车里了,让你明天上课之前去时教授办公室领取”

额,好吧。

第二天,按约定去教学楼老师办公室拿书,希望办公室里人少,顺顺利利的,也别太记住我这个学生,万一以后需要翘个课什么的,也方便。

门半掩着,透过缝隙,环视一圈,办公室里只有一位老师。那人低着头背对着我,笔下似乎在写什么。

我心里暗喜,情况和期待的一样,敲敲门,脆生生来了句“报告”

没有应答

我又大点喊了声“老师”

他写字的手停下,淡淡的语气“进来”,又继续先前的写字动作

我快速走到他身旁,停住脚步,认认真真“老师,是您捡到我的书吗?一本蓝色的思想品德与法治”

“嗯,有”他将搁在一旁的书递给我

“谢谢老师”

我接过来,终于正面看清了他,简直年轻版的时教授。面前这位男士不苟言笑,眼睛狭长,淡色眸子,挺鼻薄唇,眉宇间透着一股冷淡疏离,像一朵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岭之花。身材嘛,略微瘦削,肤色也更白一些。

他是时教授的什么人呢,亲戚吧!我猜

“嗯”

“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去了。”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如果是同学捡到,我还可以请杯咖啡或者奶茶。这位,我就是有心也没胆。

还是快点离开吧,再多呆一会,空气就要凝固了。

一转身,不知道撞到了个什么铜墙铁壁,眼前一黑,听得大声的“哎哟,哪来的冒失鬼?力气这么大!”

我自己被撞得眼冒金星,却仍然认出被撞人是艾伦的男朋友陈帆。他不敲门,不出声,悄悄摸摸地进来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陈帆摸着胸膛不正经地质问我“小丫头,你说这算故事,还是事故!!!”

本想道歉的,可是听见这句无耻又自以为是的话,我一手遮着额头,一手拿着书,温温地“学长,你碰瓷,我是第几百个被撞的?”

“嘿,你还颠倒黑白?”陈帆不可置信瞪我

“没事吧?”云淡风轻的一句

我和陈帆不约而同看向问话的人

陈帆恶人先告状“哥,我被撞得五脏六腑快错位了。她得赔偿我。”

他听了,压根不理陈帆“额头怎样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陈帆气得蹦起来“她没那么严重啦!哥,该看医生的是我!”

此地不可久留,我忍着痛“老师,他叫陈帆,不是什么好人。我得马上去医务室,并保留追索的权利。”说完飞快离开,并远远听到陈帆和老师控诉我“这小丫头,得好好管教!”

管教个头,你自己先好好反省吧。回到宿舍坐下来缓了好久,真的很疼。

宿舍里三个室友都在,李愿和米露问我额头怎么了,鼓了个包。

当着艾伦的面,我不好说撞到人。撞上谁也不想撞上陈帆。

好在书拿到了。李愿很是兴奋,告诉我“晚上的思想品德与法治,由陈学长代课。”

“陈学长?”

“嗯,你刚刚见过的,感觉怎样。”李愿满脸期待等我的真诚评价

“你是说……”我扬了扬手上的书

“对,就是他”李愿迫不及待打断我的话

“你希望我有啥感觉?”

李愿又捏了我胳膊一下,要我认真回答。

我“实事求是嘛,我现在额头上的包还没消,一个字“疼””

听我说疼,她才认认真真瞧我的额头“谁赏的?这么大个红包!”

晚上的思想品德与法治,当代课老师走上讲台,叽叽喳喳的抱怨声顿时消失了。所以以后不要说人空有美色,毫无内涵。美,本身就是巨大的优势。

“我叫陈时,高你们几届,时教授有个学术交流会议,临时让我代课,但是上课的规矩不变。”

什么规矩?时教授在本系被学生们称为冷酷君。他所教课程的得分标准。首先一条,出勤率百分百。二,在他手上就没有60分的成绩,别怀揣侥幸,指望59变60。三,态度端正,必须认真,上课抓到思想开小差,浑水摸鱼的一律不及格。

额,陈时,代课老师,斯斯文文,彬彬有礼。能代课思想品德与法治,说明他的品行必须要经得起检验。可千万别翻车,成了斯文败类。

“人生观是对人生的总看法,哪位同学说说自己对人生的看法”

哈,全场肃静,无人响应。

“那我点名了。”

众人看着他,脑袋里飞速组织语言。

“李愿”他的目光落向我身边的同学,其他人暂时松了口气

李愿站起来,背书似的“人生观是人们在实践中形成的对于人生目的和意义、对人生道路、生活方式的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

“嗯,说说对你自己人生的看法和观点”陈时提醒她

“我,我还没想好。”李愿讷呐地,脸色有些许潮红

“好,坐下。旁边这位同学,说说你的看法”

旁边,左边还是右边。我还在想,他却将目光抛给了我。咦,他知道李愿的名字,我下次还是别坐在李愿身边了。不过,也没啥,代课嘛,几节而已。

我站起来“老师,人生观在实践中形成,以我目前不多的人生经历,我就想让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是我的想法经常变,唯一不变的只有自由”

后排多事的男同学坏坏地来了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引起大家忍不住的遐思与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自由也很难的,好吧。

哼,这么年轻,就想教我人生观,美得你!

我的表情肯定出卖了我的心,我乖乖滴等他请我坐下,而他偏偏没有,等大家笑完了,安静了,他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却可以,“人生就是不断修正自己的过程”

我听见旁边的李愿憋着笑,我低头看她,她满脸绯红,我不解,疑惑地转移目光给陈时,“难道我现在是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