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喜庆的庙宇之上，挂着三尺白绫垂下。
两个大白的花圈就这么停靠着庙门两旁。
老家伙又走了一个。
留守的老人本就是旧时代残党，如今在这新时代本就格格不入。
凋零本就是迟早的事情。
赤色大蛇昂首，竖状的眸子里也说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
他送走三代了，哪里还会有这些情绪。
早就看淡了这些。
不过于情于理，他都该见见这最后一面。
大雾弥漫，伴随着这大蛇沉默登山。
“山神大人。”
有老人哀然望过，知晓是那位来了。
“山神大人来了，二狗肯定高兴的。”
也有人揩着眼泪，他们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没想到是看着最抖擞的二狗先去了。
算不得喜丧，只算是老丧。
“什么时候走的。”
“两天之前，明早就该去后山上葬了。”
老人擦拭着家伙什，准备再送送这老家伙。
明天早晨，就该是起棺下葬的时候了。
一个村子里的，也不习惯麻烦外人。
丧乐班子也是由几位有着一艺傍身的老人组成。
“需要些什么吗？”
老人摇头，他们这些老家伙，早就好把自己的身后事置办妥当。
陵墓什么的，早就修建好了，就等什么时候两腿一伸，家中子女按照流程来就好。
他们此刻又有些庆幸，最早走的是二狗。
他是个鳏独的，连丧事都要一众老友操办着。
若是最后孤独留下，岂不是都没什么人帮衬着了？
“现在在哪？”
“里面停着呢。”
有人指向小庙内，就放在神像面前停着。
他们知道，山神大人又不会怪罪，
也免了些孤魂野鬼作祟。
赤蛇游弋，游入这供奉自己的庙宇。
石做的神像仍旧狰狞，也少不得些烟熏痕迹。
但也是一尘不染，可想见，这家伙也是时常擦拭。
染上灰翳的蛇眸中，一个透明似的模糊魂体正游荡在盖上白布的尸体之上。
那是老人的魂，可能是长日于院后的古槐相伴。
让他也沾染了些灵性，魂魄凝而不散。
但想要和那些志怪传说之中那些魂体一样，能留下灵智交流。
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也没和那些魂体一般，对赤蛇表现出畏惧。
哪怕是死了，也还记得自己不会伤害他啊。
赤蛇哑然。
转身退出了小庙。
自己这一身气血，哪怕是靠近，都会让这魂体消散。
“山神大人？”
老人惊讶于他进入又立马退出的行为。
“我送他最后一程。”
苏全没有说看见二狗魂体的事情。
懵懂无知，又不能和这些老朋友交流，说出来又有何意.
给予希望而又破灭吗？
他沉声，盘旋闭眸，将一身气血威势收敛到了极致。
夜半，有老人陆陆续续的小憩，为明早的起棺养精蓄锐。
但赤蛇大蛇却悄然睁眸。
魂体在靠近这些睡梦中的老人，而后消失。
梦境是灵魂的延续。
这些老人本就与二狗相熟相亲。
入了他们的梦也不为稀奇，不过托梦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
即便是在梦境之中，老人们也只能见着这昔日的好友。
而后按照着自己的记忆去塑造他。
他们梦见的，纯粹是自己的思念。
有人浅笑，亦有人眼角催泪。
大蛇再度安然闭眸。
不去打扰他们老友相见的时光。
“别，不要……”
酣睡的老人短促呼喊。
苍老淡然的面上焦急。
却让大蛇生了疑惑。
行梦。
蛇身沉眠，看见了一片给荒芜的黑暗原野之上，闪烁着斑驳荒诞的微芒。
这就是那些老人的梦境。
赤蛇悄然潜入急呼老人梦境，落入了一片水中。
小桥流水，两位孩童逃跑。
其中一位便是老人回忆之中的二狗。
不过，另一位。
赤蛇昂首，看见了笼于黑袍之中的身影。
正不断逼近两人。
死神，为收割二狗这充实灵魂而来的死神。
如龙盘踞河流的赤色大蛇突然撞破了平静河面。
在转瞬的惊愕过后，他们想起了村子中的传说，想起了那座庙宇供奉的神明。
“山神大人！”
他们跪倒膜拜。
让死神微微生疑，连脚下动作都止住。
梦境中的生灵，不该有这等可怕威严才是。
不过能出现这等可怖的大蛇，且细节如此完备。
证明这梦境的主人见识过其本尊。
随即面色一喜。
这等经历丰富的灵魂，才有被收割熔炼的价值。
若是如同社畜一般毫无经历的灵魂，连被收割的价值都没有。
他们的灵魂早就在庞大重压力之下黯淡褪色，榨不出一滴魂液来。
“滚。”
苏全没有客气，若是六道轮回真的存在。
他绝不阻拦一分。
但死神，不过是干的收割的工作。
黑袍之下的面轻蔑。
不过是梦境生灵而已，能有什么威胁？
他提镰，向着大蛇挥去。
铛——！
清脆的轰鸣响起。
镰尖敲击在赤色的鳞甲，连一个白点都未曾留下。
他抬眸，却见这一双狰狞的眸中满是冷漠。
如同一整座大山的威严压在了脊背，迫使他跪下。
这不是梦境中的捏造出的灵！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发现。
除了死神，竟然还有生灵能够行走梦境之中？
梦境，从来都不止是梦境！
不过玄境，也敢对自己动手？
赤蛇轰鸣，庞然的威压下，彻底摁碎了这死神心中的侥幸。
狰狞的独臂长出，按在这孱弱死神头颅。
有些熟悉，像是那位古老神祗的气息。
不过，太弱了。
甚至连起万分之一的威势都没有。
转眸，望向仍在磕头的孩童。
终究不是他。
赤蛇叹息，而后抓起死神遁出梦境。
爪发力，连同造型夸张的镰刀一同捏碎。
这是梦境之外的荒野。
死神呆滞，在方才的瞬间，他从赤蛇身躯上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他们这些见习死神的本质。
让他生不出丝毫抵抗的心思。
“我问，你答。”
赤蛇的声沉闷，回响在这荒野。
但死神沉默，虽厘不清眼前生灵究竟是什么。
但他怎么可能背叛幽冥？
“不回答是吗？”
爪发力，几乎要将这死神窒息。
“你会被幽冥追杀至死！”
黑袍艰难从窒息之中挤出话语，而后连同造型夸张的镰刀一同被捏碎。
成为漆黑的碎片，落在这荒野消逝。
……
“老张，醒醒。”
“我梦见老李小时候和我们一起耍的时候了。”
老人冷汗几乎浸湿了身。
“我也是。”
“我也是。”
苍老的面回忆，而后补充：“还有山神大人，现在这个模样的山神大人。
我们撞见了小时候没遇着的妖怪，是山神大人救了我们。
老李还说要感谢山神大人，守一辈子庙，没想到还一语成箴。”
闻言，老人唏嘘。
忆起了点点滴滴。
梦境，还真是荒诞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