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朴刀与名剑(五)

他颤巍着身子,尽可能地摆出迎敌的架势,可科舒威只需轻轻挥手,领域便会将不鸣双臂猛地外拉,使其中门大开。

“我还有手段,我还有手段!”

他很是不甘心,可十五岁的身躯着实太过羸弱,压根支持不了他发动脑海中的术式和剑招,强行为之会是在自残。

科舒威清晰地明白,不鸣不会束手就擒,他体内奥能正在加剧激荡,领域归并所赋加的硬控效果维系不了太久,于是他也不打算废话,弧刀端起刃口朝上,锋尖遥指对方胸膛后当即推刀前闪,残存的护体奥能和剑气在浑厚力道下不过纸糊。

充斥全身的麻痹感陡然消失,世间归于一寂,在短瞬失神后是无尽的剧疼和寒意,不鸣控制不了自己,做不到低头去看,但他也能明白自己的胸膛已被贯穿,而且刀刃是相当地贴近心脏要害,甚至让他不敢心跳,怕连一次微小起搏都会让其撞上刃口。

还有最后一丁点的机会,殊死一搏!

强行聚拢起溃散的瞳孔,浑身的奥能涌动,压住随弧刀侵蚀的寒意,也护送仅剩的剑意抵达他的眼眸,不鸣瞪向那个鬼魅诛邪的面具,瞳中剑的奥义再度发动,那无视一切防御,直达目之所及处的斩击,将在刹那间……

可一枚上抛的黑曜石残刃挡住了不鸣视线,卡在极限的时刻让瞳中剑已来不及另指别处,于是,凌厉无形的斩击砍在了那枚残刃上化作无数晶片,瞳中剑也因显形而失去了“目之所及,即斩”的特性,它撞在科舒威的护体奥能上荡然无存。

冷笑长哼,科舒威满是不屑。

“这拙劣的故技重施也只对蠢货才有用!”

猝然发力,北地弧刀找准心脏的位置向上展臂挥斩,直至一举破开肩胛骨,带着淋漓奔涌的血而出。

振刀,清刃,再归鞘,科舒威解开领域,退后几步给出不鸣仰面栽倒的空间,此般重伤已不是天枢魂印师能够回天,更别提还施加了灼刀术,这位云图玄门执行一科科长将在艰难的十来秒后丧失生机,死在这往日的北暮王府。

“收工,收工。”科舒威吐出一口不算轻松的气。

满是灰尘的泥地上,不鸣鼻尖散逸出最后一息,有一道细微无力的嘟囔同那些尘埃被这一息吹起,又轻轻落地难以听闻。然而科舒威却听见了,他停下脚步摘下已有些破损的面具,侧过杀气散去后的眸子回答不鸣。

“谢了,你口中的胜之不武对我这种人是夸赞,我也回礼一句,抛开你的剑,你也算是个棘手的家伙。”

“去怨恨无上意志吧,它不站你们执行科那边。”

说完,科舒威懒散转身,舒展身腰活动关节筋脉,心中盘算着往日之影被束缚的大致方向踱步走去。很快他会从这个世界挣脱,回到风雨飘摇的静默号上,只留不鸣尸身陷于洼地泥壤中,一如无数他弧刀下的亡魂。

他挺期待着,等回到静默号上后一切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命运之外的死亡,听来就让人好奇。

而在他走后,天空中连绵的细雨当即落尽,全城上下、漫山遍野的火光也转瞬熄灭,剩下唯一照明着的朦胧月光在顿了一下后被收了回去,连带着月亮被黑夜湮灭,然后是一片漆黑,仿佛从未有过明光。

这方世界停止了运转,正在被销毁,最后剩下只有不鸣,他和他流淌出的血液失去大地的依凭,向着无尽虚空跌坠,直至日渊剑格上的日光变为渺小的像素点,直至这粒像素点也被黑暗吞并……他似乎掉出了命运之外,再也无人知晓……

“咳……咳!”

一阵又一阵剧烈的颠簸让躺椅上的桓祭司醒转过来,他嗓子干涩发痒,咳嗽又咳嗽,却没有唾沫,只有点点火星被喷出,他枯木耷拉层皮般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好比破烂的鼓风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出气。

两名信徒侍奉左右,将各自手中的药剂猛地扎下,极寒鲸血被注入桓祭司血管中。

“祭司,您归来不易……”

桓祭司喘着大气抬起一根手指,在颠簸中费劲指准房门。

“去开门,我还有下一个来客……”

他的指命无可置疑,信徒当即起身大跨步至门后轻旋而开,走廊外绿色的应急灯光侵占向室内,一并投射下了佩杉月那正欲敲门的身影。

见来客有些迟疑,桓祭司开了口。

“请进吧,佩杉月。”

昏暗的室内不适合接客,另一名信徒按开了桓祭司身旁的台灯,将光亮调节至柔和的淡橙色,他们的祭司太过衰弱,受不了亮堂的光线。

“永罚之徒?”

这轻声的顾及被船外的末日喧哗所遮蔽,但桓祭司是个明眼人,看得出佩杉月对自己两位信徒有所厌恶,于是便屏退了他们,给佩杉月腾出了两个远近适宜的沙发位置,让其选一个入座。

再次面对此人,佩杉月变得沉默无比,双眼却凝神地去游走在桓祭司的全身上下,去端详他缠身的绷带。

是因为太过久远了吗,佩杉月感觉不出他和当初在神渊与山赠与余火的那人有什么相似之处。

隔着厚实的船体,火炮和风雪声听起来辽远,轻飘的痛苦呻吟声自桓祭司身上传来,他盖着毛毯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呈现出高温的蒸汽。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几乎是在同时,桓祭司和徐子凛的黑影开了口,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语气略微不同。

是巧合吗?

徐子凛看了对方一眼噤了声。

听见两个人都在催促自己,佩杉月伸出自己的左手,一圈圈拆开其上绷带,好让桓祭司瞧见左臂那焦枯模样。

“您缠着绷带,也是像我这样,被拜赐了余火吗,还是余火本就是由您携带着的?”

“我快死了,拣点重要的问吧,衫月。”

“难道还这不重要吗,我想知道的是,您就是那位赐予我余火的使徒吗,还是只是另一名被选中的人,和我一样?”

“我不是你在神渊与山遇见的那人。”

……

“不是吗……”

佩杉月缩回了手,他忽地觉得眼前的桓祭司身上少了很多的秘密,也许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许他也只是当初被无上意志选中的另一人,只不过自哪后皈依了宗教,成为祭司又用余火点燃自身,更能感受到余火指引……

一个同在棋盘上的棋子,又能比自己看清多少呢?

“就这样信了?我要是他,我也不承认自己就是当初祸害你的那家伙。”

徐子凛在一旁低语,可桓祭司就像是能听见一样续说了一句。

“你的余火并非我所赠与,你看得出来我快死了,何来理由骗你?”

又是一阵的沉默,桓祭司愈发的疲惫,极寒鲸血在体内和滚烫的血液斡旋,他时而冷得发抖,时而热得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