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昭攥着衣角的手指蓦地收紧,萧大哥竟觉得姐姐特意叮嘱此句,很是可疑?赫连昭仓皇寻着戚远潮,以眼神相询,后者也是茫然摇首。
两人并未觉得有奇特之处。
“许是随口一说?”在当日境况下也有可能。
沈应摇首敛目沉思,前半句明着听起来是为了取药,实际是以此支开赫连昭,也为了让他起疑。
按她性子…未必愿意让赫连昭知道自己因此落入险境,沈应不好明说,“她既已达到目的,何必多此一举,取错了其他…除非有什么东西…会是错的…或者有可能是错的…”
她话里深意,沈应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她在提醒我们?”赫连昭灵机一动,琥珀瞳陡亮,“姐姐是在给我们留线索?”
“不无可能。”
小姑娘绽开喜色,自陆遐失踪以来,她总是闷闷不乐,自责不该离开陆遐,让无岫带走她,好不容易有了笑意,沈应想了想温声再道,“暗道里的香气,她道熟悉,你们可有线索?”
“倒不曾听姐姐提过。”
“萧夫人确实没有提起。”
“如此。回头我让人取暗道里的衣物,让你们辨认一番,她道熟悉,总不是没由来的。”沈应顿了顿,“也好多个探查方向。”
陆遐失踪一事,发生得仓促,没有头绪,也只好按她先前怀疑的地方查起。
“还没寻到姐姐踪迹吗?”赫连昭咬唇,她不安地紧绞手指,很是担忧,“…两个大活人,能躲到哪儿?”
“会不会是如暗道里的机关消息…”戚远潮仔细一想,顿觉不无可能,“庵里除了静室的暗道,难道还有其他所在?萧大哥你们搜查暗道,是不是还有角落未曾顾及。”
“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前暗道里已然搜过了,两人不曾出现,能消失得彻底,庵中定然还有我们未探知的角落,我已吩咐弟兄们仔细查看,可惜暂无消息来报。”
看着沈应端和萧肃的姿态,赫连昭欲言又止,姐姐不在,最着急的应当是他了,可她还有一事不明,不弄懂怕是要彻夜难眠,捏了捏拳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问出口,“萧大哥,我有一事不明,连大人此前说”
赫连昭要将连旗之前怀疑陆遐的事问个清楚明白,分辨清楚其中缘由,可惜话刚一开头,夜色里便有鸟鸣骤起,此起彼伏,由远及近,很是渗人,他缓和的脸色凝滞,眉目越见萧冷。
赫连昭和戚远潮隐隐知道他们以鸟鸣为号,却不知其中含义,此刻见他脸色冷寒,也有些慌了,“叫声怎么…怎么如此渗人?”
没让她等太久,不多时便有一道黑影跃上山道,来人身手矫健,却是跟随连旗下山的人,不待喘息定,向着沈应低头便拜,“副将大人传信。”
“他人呢?”沈应接过却不打开,沉肃开口,“一路可有阻碍?还是有何变故?”
“回大人话,一切安好,副将大人道此消息重要,怕大人久等,吩咐我等可先传信,他与其余众人随后就来。”
连旗没有随同回来,沈应只当中间出了变故,要知道静月庵确实古怪的很,两个大活人消失无踪,再出现变故也是有可能的,幸好他不曾出事,沈应静默颔首,打开连旗传来的消息。
从他脸色,看不出是好消息还是其他,若姐姐在,定然能觉察出萧大哥脸上深意吧,她总是观察得细致,赫连昭盯着,免不了又想起陆遐,一时鼻酸。
沈应一目十行,看完却不言语,军士候在一旁不敢惊扰。
他抿唇静思,须臾将字条递与戚远潮,便是允他两人知情的意思了,戚远潮讶异张唇,他尚在犹豫,赫连昭已然接在手中,她看清其中所写一脸茫然,继而震愕,“为女尼们验身的婆子,死了?”
连大人下山去做何事,庵里其他人并不知情,只知出发得急,连晚膳也不曾用,戚远潮与赫连昭此时方知沈应安排,戚远潮忧心忡忡,“难道是无岫做的,她竟已下山了?”
“萧大哥,速速派人搜捕吧!迟了可就泥牛入海,难以寻迹了!”
“唔”相较两人焦急神色,男子剑眉微凛,眉峰成峦,透出些许疑惑,“无岫为何要杀婆子?”
“还能为什么,定是验身之时收买了婆子,有不能告人之事,怕败露了!”赫连昭听他不紧不慢的话音,一时心急如焚,“无岫逃离,还杀了婆子,再迟疑不知要把姐姐带哪里去了!”
“你也说无岫已经跑了。”她语毕,沈应牵动唇角,面容是惯然的凌厉,“按理来说,验身结果,对其已然不再重要,无岫因何还要动手杀她?有何缘由非杀她不可?”
赫连昭赫、戚远潮闻言双双一怔!
方才也是急昏头,此时听沈应一说,终于反应过来,对呀!
无岫已然逃脱,连带着陆遐也销声匿迹,萧大哥手下到现在还没寻得人,不管验身结果如何,总归出逃是事实,业已成功,还回头杀婆子做什么?
如果灭口是为了掩盖当初不可告人的目的,自无岫带走陆遐不就已经暴露嫌疑了?何来掩盖之说…
这也没掩盖住呀!
赫连昭眉间神色古怪,琥珀瞳里不解、思索来回交织,像是绞尽脑汁也未想明白,“…事情怎么处处透着古怪…姐姐道要取药,却不曾有药,已经够古怪的了,怎么连婆子之事也…”
难得她肯动脑筋苦想,戚远潮在旁看得清楚,他转首朝沈应问询,“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若山下有其同党在,要将搜查的人调离静月庵也有可能。
“想来也是有此担忧,才派人先行一步送信。”
“如果是调虎离山之计,那无岫和夫人,想必还在静月庵中了。”
三人回首望向夜色里的静月庵,夜幕黑沉,黑压压一片,就如一只张大嘴的恶兽,敌人正不知躲在何处看着众人,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
幸好萧大哥沉得住气,要不是他冷静沉和,估计此时已被两人说动,带人下山追捕去了,赫连昭闻言呼了一口气,“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只有你们能想明白,哎”
“萧大哥可还有事要交代?”
“我想尸首很快就会送来静月庵了,晚些…还要劳烦你和老爷子动手。”
“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戚远潮抱拳,看了看身侧赫连昭,“难得昭昭与夫人投契,夫人和善,我与昭昭皆盼她能早日归来。”
话里诚挚,听得出是真心实意,沈应也抱拳,“多谢你们尽心尽力。”
“萧大哥”赫连昭在旁候两人说完,她皱眉还想再问个清楚明白,却见戚远潮从后摇首。
别问了。
她唤了自己,却不言语,沈应挑眉,“可是有事要问?”她年纪与元英相仿,除了跳脱些,倒没有其他,陆遐道此前是两人欺瞒在先,理应向赫连昭赔不是,沈应此时心里想起,话音便很是宽容。
“那个”赫连昭顿了顿,她原本要问之事不能出口,只得半途生硬换了一话题,“搜查静室,你不去看着么?”
“去的,先前说好了在观音殿前相候,不好随意更改,等你们来了便一同前往。”沈应看她欲言又止,“还有其他事要问?”
“婆子的事,你还有何想法?”
“…不好说…”沈应沉吟片刻,“…需等静室搜查结束…好印证猜想…”
听着话音,怎么像是有苗头了,赫连昭急问,“你是有了无岫线索么?还是其他?我有何能帮上忙?”
她一连几问,很是心焦,沈应不知该先答哪一个,倒是戚远潮止住她话头,“查案的事,萧大哥他们自有主意,太多人知情反倒不美,要是不慎走漏了消息,打草惊蛇,萧夫人怎么办?”
小姑娘懊恼地咬唇,她苦恼地往头上敲了记,“我也晓得…不该着急…该沉稳些好…可我心里确实慌得很…”
“她不会跟姐姐一样”
话出口大半,赫连昭仓皇捂住,这话有咒姐姐之意,下一瞬柔唇不住发抖,琥珀瞳骤然盈满凄惶的水光,好似察觉了什么叫她心惊的事实,脑袋瓜“轰——”地巨响,只余一片的空白,脸上再没有一丝血色。
“她…姐姐难道是故意让我取药…特意…支开我的…是不是?
原以为她心思单纯,断不会那么快察觉,却没想…沈应心里叹息,只是这话,却不能明说,只宽慰道,“别胡思乱想,她让你取药,是为了传递消息。”
“你忘了,我们方才还在谈论她话里深意,全靠你把她的话带到,否则断没有进展。”
“可”话音哽咽,想起她宁和的双眸,赫连昭懊恼抱头,“我…已经弄丢一个姐姐…到头来…连她也…弄丢了…我真是个祸害…哇”
明明姐姐还宽慰过自己,如今却是自个儿把她丢下,当初…当初她要是再坚决一些留下便好了。
夜风里哭声渐响,小姑娘指掌都捂不住破碎的泣音,要把泪都流尽似的,话里自责更浓,她失去了一个亲人,万一再宽慰不好,怕是要留下心伤,戚远潮不忍看她如此,轻轻摇了摇纤细的双肩,“昭昭,你先听戚大哥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