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长崎爽世的话

一之濑素世和长崎爽世，她们的名字都可以读作Soyo，在分家以前，是只用汉字来给彼此作区分的。

父母离异以后，两个人就各自跟了家长的姓氏，素世跟着父亲继续姓一之濑，爽世跟随母亲姓长崎。

虽然彼此之间差了3岁，到底是亲姐妹，两个人长得很像，也喜欢留一样的发型，就连平时那股很温柔，特意压低了，以至于听上去有点夹的嗓音也是一样的。

作为区分，爽世在升上大学以后就给自己的鬓发末端编起了小辫子，这样就算不注意两个人的年龄和校服，也不会认错。

蒸腾的水汽充盈着整个浴室，热水带来的暖意驱赶走了大雨的寒意。

素世扶着墙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尽管是洗浴，留在这里的各种用品她都不太好意思去用，只是简简单单地冲洗而已，那些过于高级的品牌名总让人敬而远之。

分家以后姐妹两人都跟着各自的监护人过起了生活，爸爸是个普通职员，素世的生活自然也是很普通的，没什么值得提的东西。

唯一能庆幸的大概就是父亲把她送入月之森，那是有名的大小姐学园，由此遇见了成海瑶。

妈妈最开始的一段日子里也以泪洗面，不过很快就振作过来。离婚这件事给她的打击化作动力，女强人以拼搏到不要命般的姿态迅速崛起，带着爽世搬进了高级公寓。

有着六米挑高的生活区外还有露天的阳台，四十五层的高度也足够俯瞰小半行政区，就连螺旋式的水晶吊灯也散发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本来是一家人，如今却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父母害怕因此两个孩子之间会有巨大的落差感引爆矛盾，竭力阻止她们见面。

素世和爽世表面上都微笑着答应，说一定不会的，但还是背着家人偷偷私会，一个电话就能约好时间和地点，她们并不介意自己的选择。

今晚母亲不会回家，爽世就直接把妹妹叫到自己家里来，素世一直都秉持着自己是个客人的谨小慎微，总是害怕自己弄坏那些看上去就很贵的家具。

换上温暖干燥的卫衣，虽然明知道新换洗过的衣物，留下的只会是洗衣球的芬芳，但素世还是觉得自己被属于姐姐的气味包裹住了，这种感觉令人如坠云端，格外安心。

会客厅里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人份的红茶，还有配套的小甜饼，看到素世出来，爽世微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大学生的长崎爽世比以前看上去要成熟许多，离开月之森的校服以后，她的私人风格就和她自己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可靠，总是喜欢白色淡黄色这样的主调，百褶裙摆总有种森女系的味道。

“电话来的这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没有过多的寒暄，爽世开门见山。

从她脸上的淡妆和嘴唇上的果冻唇釉来看，在接到妹妹的电话之前肯定是在和什么人见面，但一看到来电人就果断推辞掉了。

放在膝盖上交织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素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本来是抱着求救一般的心态拨通了姐姐的电话，但只要一想到会提起CRYCHIC就没法好好说出来。

那个早已经解散很多年的乐队，一直都是爽世心里的一道疤，哪怕MYGO已经走上正轨，她房间里的书桌上依然放着两个相框。

一个是MYGO全员在这间公寓阳台上的合照，拍得显然不怎么样，爽世一脸懒得配合的样子，爱音的身影完全模糊掉了，灯甚至闭着眼睛，乐奈在抬头看天，立希反而是最正常的那个。

另一张就是CRYCHIC的，在练习室里的初次合照每个人都很青涩，甚至看起来有点紧张，笑容最开心的祥子和总是不笑的睦，后来彻底分道扬镳。

她一直都没有忘记最初的CRYCHIC吧？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真不知道该怎么提及这会令人触动心弦的东西。

“瑶……姐姐你还记得成海瑶吗？”努力思考了很久，素世决定先从另一个人开始。

“你们乐队里那个粉色头发的女生？我记得SORA全员都是被她发掘出来的吧？”

虽然有去看过SORA的表演，但爽世并没有和每个成员都接触到的机会，和瑶之间只是观众和表演者的关系。

“嗯，瑶今天……说自己要退出乐队。”素世轻声说，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爽世愣了一下，这句话听上去有点耳熟，像是某段快要被遗忘掉的记忆，又偷偷跑了出来。

“为什么？”她问。

“瑶没有说……只是表明自己打算退出的意愿，天音听到也不想在乐队呆下去了。”

“还有两个人呢？”

“因为没有来练习室，所以她们还不知道。”

无声的悲伤如水一样氤氲开来，慢慢地要把人淹没，豆子般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素世的哭泣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爽世忽然想起了那一天，同样是如今天一样落下的大雨，同样是一句我要退出乐队，回家以后她也是这样难过，偷偷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咬着嘴唇低声地呜咽。

她慢慢伸出手，搂住妹妹的脖子，让她轻轻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没有跟瑶试着好好谈过吗？”爽世问。

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的，是爽世的口头禅，好好交流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事到如今她依然是这样，在长大以后仍然是MYGO里的和事佬担当。

“她丢下那句话就走了，根本不给说话的机会。”素世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扭曲，“姐姐……丰川祥子离开CRYCHIC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呢？MYGO的大家爆炸的时候，你们又是怎么重新和好的呢？”

真的难过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素世只想赶快知道解决的方法和答案。

“如果我真的做到了什么的话，CRYCHIC今天应该还会存在吧？大概。”想到当年的自己，爽世不由得苦笑，“不过MYGO确实是被我努力挽回的。”

“我想听。”

“我们是乐队，所以就用音乐来说话。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在了，我的心里也很难过的，没办法缓解，就一个人跑到LiveHouse唱歌，想要把心情全都发泄出去。”

爽世说，“没有什么章法，就只是想要把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大声喊出来，完全不觉得丢人，自己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絮絮叨叨，最后变成声嘶力竭的呐喊。大概是这样的心情传递到了观众们那里，然后再到乐队的伙伴那里，大家都明白了这种心意，一个个被重新拉回乐队。”

“啊，说起来期间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你最崇拜的爱音姐姐，跟我面对面的时候满脸不服气的样子，说什么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就索性让我亲手来结束这支乐队吧。结果到了现场被我强行拉上舞台还要努力摆出抗拒的样子，想起来真是笑死人了。”

说到这些的时候爽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那些回忆对她而言是很幸福的事，纵使已经过去好几年，回想起来仍然会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千早爱音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候吗？完全没法想象啊。

MYGO的成员，除了姐姐以外，素世和爱音最熟悉，因为爱音也是和瑶一样的粉色长发，天生就很容易让人亲近，在粉丝群体里有着圣爱音的称呼。

这样的她也会有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却很诚实的时候？

素世不由得想起了恋泉天音的脸庞，她会那么暴躁，那么生气，不正是因为在乎Sora这个乐队吗？

瑶的离开对天音来说也是没法接受的事情，但她又不是那种会拉下脸来去和瑶沟通的人，所以才会索性自暴自弃，说自己也要退出乐队。

“乐队啊，就是把有很多话想说的人聚集在一起组建起来的东西，用音乐去表达出来自己的感情。”爽世脸上露出孩子般稚气的表情，“像是我想恋爱啦，像是这世界真让人火大啦，像是我最喜欢自己啦，或者我最讨厌自己啦，大声把这样的感觉表演给别人听。”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说或者没法说的话，所以就算是同一个乐队里的伙伴，会吵架会闹矛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谈一谈的，虽然未必有解决的办法，但总好过因为自己憋着让其他人也陪着一起爆炸来得好。”

“姐姐你是在说……祥子吗？”素世大概听懂了。

“是啊，如果她来和我们说要退出乐队的时候，好好告诉我们是因为自己的家里出了变故，哪怕那个时候还是学生的我们做不到什么，CRYCHIC也许就不会解散，后来她还不是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组建了AveMujica。”

“当然，我这么说不有责怪祥子的意思，MYGO也很好，CRYCHIC我也很喜欢，我只是举个例子，祥子她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来，所以才没办法说出口。”

“成海瑶，虽然我和她接触的不多，不过硬要拿她打个比方的话，我觉得她就像爱音和祥子的结合体，也是超级有钱的大小姐，也是那种不允许别人可怜她施舍给她什么的现眼包。既然她没有办法主动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

“姐姐你是要我主动去找瑶谈一谈？”

“总比你自己难过什么都不做好，连她为什么要退出乐队，最基本的理由都得不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乐队解散，你愿意接受这种糟糕透顶的结局吗？”

“不愿意！”心中的悲伤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素世站起身来大声说，像是第一个跳出来要和老师唱反调的学生。

“可是……我和天音都不知道瑶住在什么地方啊，她从来没有邀请我们去过她家，她的手机也关机了，还说要从学校退学。”

转瞬间素世的热情又低沉了几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无从下手。

瑶用近乎快刀斩乱麻的方式作别，那她自然会主动选择断掉一切可能的联系。只要办完退学手续，登上飞机，她就会返回中国，那样就再也没有机会挽回了。

“不是还有另外两个人吗？每一个人都问一遍，还没有答案就去学校，去问老师，去档案室里查瑶的档案，总会有办法的。一个人既然住在东京，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蒸发掉，肯定有什么线索留下。”爽世说。

“这样听起来好像侦探……不，像窥探别人隐私的变态。”素世感觉自己脸颊有点发烫，她想到了新闻里那些翻偶像垃圾桶的狂热粉丝。

好吧她是得承认，她很喜欢瑶那份张扬的漂亮，坐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多看几眼。

月之森的的校服都是每个人定做的，只要不短时间里胖成小猪就会很贴身。

瑶不仅会乐器还喜欢去打网球，绀色的水手服清晰分明地勾勒出美好的青春线条，每次她跳起来的时候都能看见可以轻松环抱住的纤细腰肢，抱着吉他认真演奏时总站的笔直又挺拔，胸部微妙的隆起似乎一只手就可以轻易拖住……

不妙，这样的妄想真是失礼，虽然瑶不可能知道，但坐在这里的素世自己还是会为这样的想法在心中道歉。

月之森的学园公主，听上去就像是在什么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称呼，要知道那可是个大小姐云集的学校，高官或是企业主的女儿比比皆是，比家境一个比一个吓人。

所以月之森的女孩们都是骄傲的天鹅，走路的时候鞋跟总是嗒嗒作响撩人心扉，裙子上偷偷熏染了黯淡的香，整个演奏教室都经常是香喷喷的。

能在这种地方得到天鹅们的一致认可，成海瑶当然很不容易，才学家境还有美貌都是缺一不可的东西。

这样想来自己憧憬瑶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同年龄的女生们总是乐于天马行空的幻想，希望有属于自己的姐姐大人，从这种角度上来说瑶就是这样的角色，素世并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