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非得来见那老家伙呢?”白佛慧将刚泡出来的茶递到文宣跟前,“人家根本没看起咱们。还有他那个徒弟,把我们当瘟疫一样,上来就往命门呼。”
“瘟疫?”
文宣根本没抓住重点,白佛慧顿一瞬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
“因为我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死绝了。”
“那你运气还真不好,偏偏是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好像有些害怕你。”
“现在的人都愿意明哲保身,不愿意过多的去相信别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我也能理解。”
“你以前到底是怎么了?”白佛慧第一次问起文宣的过去事,而且他并不觉得文宣会告诉他。
“你呢?”文宣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同样不了解我的你,为什么就愿意跟着我?只是因为我救你?”
文宣垂下眼,看不清其中的思绪。
白佛慧心中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说不清的情绪,“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他说的瘿鬼,我要见。”
这次白佛慧是真的不能理解了,即使面对面的交流,能够清楚的看到她眸子里细微的变化,但他越来越看不懂。
“中毒了怎么办?”
“对。”文宣意识到这个问题,“你不能去,我去就好了。”
白佛慧无奈到手开始乱比划,两三下之后扯出一个假笑,“我的意思是——你,你中毒了怎么办?”
“他的毒对我没用。”
“你不是人。”白佛慧神色忽然严肃,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一直没有去细想。
“那你呢?”
奇怪的是,两个人根本不了解的“人”竟然能一起共事这么久,而且是能无条件相互信任。
只要双方不显露,就没有人猜得到。
白佛慧陷入了沉思。
“茶凉了。”文宣提醒道。
最终白佛慧选择妥协,“好吧。”
“不过瘿鬼的毒真的无解吗?”
“当然不。它只是一只大鬼而已。”
“那……它若是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
大鬼通用技能之一,夺舍。
“可以。”文宣站身来走到落地窗前,这里是市西别墅区,景色一等一的靓丽。
“你最好可以。”
思索良久,文宣开口道,“与其说是鬼,我认为它们更像是精怪。不害怕阳光,也非单纯的魂魄,它们比鬼要更强。”
“——鬼怪。”白佛慧觉得不就是怎么一回事吗?“没什么好纠结的。”
白佛慧一口气将茶喝到底,“你说要见,我们要去哪里找?总不能在整个市里一寸一寸的翻吧。”
–
今天周良白接他老娘出院,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城郊。
这里有一座古寺,名声远扬,现任住持法号净缘,众人说他是个和善的人,周良白在后院请了平安符,他想见净缘,却被告知需要排队等待。
“小师父,大概需要等多久?”
周良白在银行上班,休息时间有限。
“嗯……”小师父掰着手指,“你前面还有五个人,每个人的需求都不同,需要的时间也不一定,还有些人是来找住持谈心的,从别的地方过来的,没有一两个小时下不来。”
不忍见他失望的模样,小师父好心劝道,“施主,如果不着急可以明天来,我帮你排第一个。”
现在也只能先这样,周良白烦心,他明天又得向银行请一天假,“那就谢谢小师父了。”
“不客气。”
小师父一拜后进了后山,周良白到前院找到坐在廊下的老娘,“妈,走吧。”
他老娘从怀里揣出一个系着红丝带的符,“这是我为你求的姻缘符,”他老娘塞到周良白手里,“这么多年你一直单着,也没个一儿半女,以后老了我也不放心去。”
周良白接了,“妈,您不用担心这些,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的。”
两人往门口走。
“好事多磨,我儿子优秀,找的女朋友也不能太差,勤俭持家,温柔贤淑最重要,关键是要和你一条心,那样日子才能过下去。你都三十多了,人都说男人三十而立,是黄金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
周良白沉默不语。
他老娘说了半天发现儿子没搭话,停了下来,“你是在怨我拆散了你和那个女人吗?”
“没有的事,妈。”
他老娘叹口气,开始唱衰,“我的命苦,比不得别人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的,但是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啊。那女人牙尖嘴利,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一定不会幸福的。”
“妈!”周良白心一狠,“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老娘震惊的看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最后流着鳄鱼眼泪拍着大腿哎呦哎呦的,不少路过的人都打量着他们。
“哟,家里是有人死了吗?在这里哭成这样。”
听到女人玩弄的语气,他老娘愤恨的转过头,对不上眼睛,因为文宣戴着墨镜,身后的白佛慧,朝她吹了个口哨,“老人家,我说还是少哭的好,小心命越哭越短啊。”
“你!你算什么!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白佛慧压下墨镜,笑道,“当然是好心人。”
“狗咬吕洞宾。”文宣扯起嘴角,“我们还是走吧,否则人哭岔气了,怕还要赖我们身上。”
两人进了寺白佛慧还在往后看,他凑到文宣身边,离她更近些,“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
“嘴里她她她的,怕不就是身后那只女鬼吧。”
两人径直进了后山,文宣轻车熟路,遇到一小师父从山上下来,朝两人颔首作揖,文宣站定,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小师父,“小光头。”
“……我、我法号一诫。”
文宣摘下墨镜打量着一诫的模样,最后在他头上拍了拍,“行了你去吧。”
别说一诫不明不白的,就连白佛慧也是越来越看不懂文宣的操作了,这人有骂人的话憋不住,但是别的事情能烂在心底里。
他两步跨上台阶与她并肩,“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有一座衣冠冢。”
“这里?寺庙里?”白佛慧倒也是第一次听说,很快他就见到了文宣口中的衣冠冢,碑文只有三个字。
“赵玉之。”白佛慧细品这个名字,“和你什么关系?”
“是我。”文宣抬手,腕轻翻,墓上的阵法显露出来,文宣手蓄势握紧,阵破,一把匕首破土而出。
“银匕首?”除了是把银匕首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白佛慧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个阵法?他们想镇住你的魂魄?”
文宣刚碰到阵法时不光是净缘,远在千里之外的起阵人也感觉到了术法的波动,净缘赶到后山时阵已经破了。
“你们是谁?”
白佛慧上下将人扫视了一遍,斜着眼睛,“我们是施主。”
“此阵不可破!”净缘跨进一步,白佛慧插腰也上前一步,文宣转过身来,他才看清这张脸,顿时情绪被堵塞。
文宣看穿,收起匕首,“你认识我。”
净缘不会忘记当年匆匆一瞥,他心一横,“你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你破了阵,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
文宣本就无意为难他,两人相视一眼,下山去了。
隔日周良白一大早来到大悲寺,可惜小师父竟然告诉他今日住持不见客,周良白不好多问,等小师父离开便自行上了后山。
净缘一夜未眠,脑海里,文宣的模样一直挥之不去,修行是件苦事,人难抛开常情常欲,这是天赋予的,偏偏有人想将七情六欲的天赋扼杀掉。
“住持。”
净缘闻声回头,双手合十,“施主是来找贫僧的吗?”
周良白颔首,“是。小师父告诉我说住持今日不见客,我想上山来看看是否能偶遇到您,没想到——”周良白双手合十一拜,“是鄙人的机缘。”
“既是机缘,就没有阻挡的理由。请随贫僧在这后山走走吧。”
阳光从树间间隙投影下来,在周良白的衣角上流连,他苦于亲情,苦于自己,苦于无可奈何。
“从痴有爱,则我病生。”净缘慢道,“佛主尚且如此,何况众生。你我凡人之心何苦追求独来独往,独生独死。一切困苦源于本身。”
和法照不一样,净缘并不知道在香客身上发生的事情,他更不会去追问,不去了解别人的事,不参与别人的因果,就不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不会承受他人因果。
“贫僧能告诉施主的只有这些。”说罢,便独自往前走了,“施主,且好自为之吧。”
周良白是个贪心的人,不过贪欲是人之常情,只是贪和欲都不能放大,经不起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