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归来,一人拒千军(一)

“钱老爷,许久不见啊——”

钱守之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钱满昭更是像受惊的鸵鸟,缩起脖子,躲到了他老爹的身后。

城楼上顿时骚动起来。皇陵卫们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独自挡在千军万马之前。

“这是哪来的乞丐,这么勇猛!?”

彭有德扶墙望去,一时只觉得背影有些熟悉。

一旁,苏泠汐一眼便认出了秦朗,多日以来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决堤,泪水翻涌下,已是泣不成声。

城下,刘炎缓缓抬起右手,身后府卫军顿时鸦雀无声。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目光如刀锋般在秦朗身上来回刮过。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竟敢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而且似乎和钱阁老有旧,实在蹊跷。

“足下...”刘炎的声音刻意放得轻缓,却暗藏锋芒,“不知是何人,为何要拦我军去路?”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名满脸横肉的千户已按捺不住。

那千户猛夹马腹冲到阵前,手中长刀“铮”地指向秦朗,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呸!”

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哪来的腌臜乞丐,也配挡将军的路?再不滚开,老子剁了你的狗头当球踢!”

“他……”钱满昭突然伸出脑袋,声音有些颤抖道“他就是那姓秦的反贼!”

刘炎闻言目光一凛,目露凶狠之色,手指不觉握住腰间佩剑。

“呵~我当是何等人物敢据县造反,原来只是一个路边的叫花子。”

秦朗对这番羞辱置若罔闻,只是平静地抬起眼帘:

“这位将军,能不能把我的人先放了再说话?”

刘炎发出一阵大笑,手中马鞭遥遥指着秦朗道:

“你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贱民生是大华的人,死是大华的鬼!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要我放了他们也可以。”

刘炎猛地拔出身边护卫的佩剑,剑身裹挟着赤色灵力,“铮”的一声插在秦朗脚前三寸处,入土三寸。

“你这反贼自刎于此,本指挥使即刻放了他们。本将同样只数三声——”

“一!”

刘炎手臂握拳抬起,妇孺身后淮州府卫举起屠刀。

刀刃反射着阳光,在妇孺们惊恐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一个婴孩突然放声大哭,哭声刺破了凝重的空气。

“二!”

“唉——”

秦朗低头摇首,喉间发出一声轻叹。

忽然,他抬眸直视刘炎,眼底寒芒乍现。右手轻抬,修长的中指与拇指相扣——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划破死寂。

刹那间,凛冽的寒气以秦朗为中心轰然炸开。

那些高举屠刀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冰霜便顺着他们的铠甲急速蔓延。

只一眨眼,数十名淮州府卫被转瞬成型的冰棺完全冻住,冻结的面容上,惊恐的神情永远凝固。

“真灵境一级!?”

刘炎的瞳孔微缩,回过头看向钱家父子,眼中满是质问。

来之前,二人可是说这秦朗不过刚刚踏入聚灵境。

城墙上,认得秦朗手法的皇陵卫们已经欢呼起来。

刹那间,压抑多时的欢呼声如惊雷般炸响——

“太好了!乞丐是秦大人!”

彭有德猛地从城垛边弹起身子,他咧开的嘴角还未来得及扬起,眼底的喜色便骤然凝固。

“秦大人好像是聚灵境,而那个刘炎,据说是真灵境九级,淮州府卫的千户们,好像都是真灵境以上……”

他的声音如利刃般刺入苏泠汐耳中。

她娇躯猛然一颤,面色骤然发白,扶着墙垛的十指死死收紧,纤纤玉手抠住墙垛,嘴中轻声呢喃:

“夫君——”

城头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守军们面面相觑,方才的振奋之色渐渐凝固在脸上。

有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有人握枪的手微微发颤。

他们突然意识到,秦大人那聚灵境修为,在都梁这弹丸之地或许能称雄一方,可放在淮州府卫的军营中,不过是个勉强够格披甲执锐的寻常士卒罢了。

城下,先前叫嚣的千户见秦朗动手,顿时勃然大怒,铁青的面容上横肉跳动。

“兀那贼子!敢伤我府卫士卒!拿命来!”

他喉间迸出炸雷般的怒吼,左手猛拽缰绳,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钱守之面色沉重,驱驴来到刘炎身侧。

“刘指挥使,是否需要再派一个千户前去掠阵!?”

刘炎闻言轻笑,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不必,钱阁老,那小贼虽侥幸踏入真灵境,但要知道真灵之上,每阶之间乃是云泥之别,龚千户已是真灵境二级。”

“若是这小贼若他龟缩城中,或能苟延残喘,如今他放弃城池之利,又是以步战对骑兵,断无生还之理。”

钱守之闻言缓缓颔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紧绷的肩头也随之松懈下来。

淮州府卫军阵中,千户们原准备进城,已经放松下来,此刻已三三俩俩聚在一起。

“老戚”一个络腮胡千户用剑鞘捅了捅同僚的护心镜,“你给估个准数,这要饭的能在龚疯子手底下过几招?”

被称作老戚的瘦高将领嗤笑一声,随手将嚼了一半的草根吐在地上:

“就这穷乡僻壤钻出来的野修?”他眯眼望向远处尘土飞扬的战场,

“就算真有真灵境,怕连周天运转都要现学,三招都是抬举他。”

旁边正在擦枪的千户冷笑道:

“老蒋、老戚,你们也太高看他了,这鸟不拉屎的地出来的野修,象样的招式都没学过,几招?半招他也撑不住!”

远处,龚千户胯下黑驹四蹄翻飞,每踏一步都在夯土城道上溅起三尺烟尘。

刀尖在青石板上拖出一串火星,突然手腕一翻,雪亮刀光自下而上斜撩而起,恰似一道闪电劈开浓云。

围观的士卒们只觉眼前一花,那刀锋已带着摄人的寒光直奔秦朗而去。

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多数人被这凌厉的刀光所慑,不约而同地抬手遮眼。

唯有彭有德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墙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为那个孤身迎战的身影祈祷。

秦朗足尖轻挑,插在地面缝中的佩剑应声而起。

剑身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他手腕灵巧一转,剑柄不偏不倚落入掌心。

轻轻一挥,剑锋横空而过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裂——

城堞上的守军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城下的府卫将士纷纷按住躁动的坐骑。

所有人瞳孔骤缩,只见秦朗与对手之间的景象诡异地扭曲变形。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城上城下数千双眼睛同时见证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龚千户魁梧的身躯连同胯下战马,在秦朗剑光掠过的瞬间,自腰线处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色细线。

那匹西域良驹的前蹄还保持着奔腾的姿态,后蹄却突然僵直,马眼中还残留着冲锋时的凶光。

紧接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战马与龚千户的上半截身躯竟沿着那道金线缓缓错位,在惯性的驱使下继续向前滑行了三丈有余。

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两道猩红的抛物线,被斩断的内脏如雨点般砸落在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龚千户被斩断的上半身依然保持着冲锋时的姿态——虬结的肌肉紧绷,怒目圆睁,手中钢刀高举过头。

那具残躯沿着光滑如镜的切口缓缓滑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三丈血痕,最终停在秦朗的脚下。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