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温泉

“你这是在...”

莱因试探着对方；夜似乎越来越深了，而暴雨依旧没有降临。

“我告诉你，你能不和其他的任何人说吗？”

“可以；我几乎从不说谎。”

塞勒斯于是考虑了一会儿，随后也用力点了点头；他似乎真的相信了莱因，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在探索这附近的下水管道；我有一个很宏伟的计划，但是那个计划目前还不能告诉你，除非...”

“除非？”

“除非你能帮我弄开那些碎石。”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指了指下水道的一侧。

他的臂膀很细，或许是因为吃不饱饭，尖锐的骨头几乎从关节处刺穿皮肤；但这并不影响他说话时给人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感觉。

“从这个下水管道下去，里面莫名其妙被一堆石头堵住了，我过不去；这样子我的计划就无法完成了。”

“不能换一条路吗？”

“理论上来说，应该可以。”

塞勒斯用干瘦如柴火的手指摸了摸下巴，然后装出一副大人的思考模样。

“但这样会严重耽误我的进度，而且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有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

“所以你能帮我吗？”

“不行，我...”

莱因想说，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但那是一句谎话；而他刚刚才说过的，自己几乎从不说谎。

于是他改了口。

“我不能帮你弄开那些沙土，是因为那里有不太好的东西；你现在可能不懂...哎呀怎么说呢？”

“有人在那里死掉了，对吗？”

但，出乎意料的是，面对“死亡”，面前的小不点显得相当从容。

他举起手，打断了莱因的解释，然后又双手抱胸，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或许这些都是他从那个“大姨”身上学到的。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怕的！”

“我看不见那些恐怖的景象！而且，我之前已经听见过一个死掉的人了！下水道里什么东西都有！”

“不行就是不行。”

“切，没意思...那好吧，我自己找别的路子；不过你还是得遵守承诺，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出这档子事情。”

“绝对不行！”

此刻，在深邃的夜幕之中，莱因惊奇地发现故事的主动权似乎已经被眼前的小不点夺过；而他在一旁，甚至只能忙不迭地点着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塞勒斯完全看不见这个事实。

“回答我啊！你答应过我的！”

“哦...那个，我绝对不会把你的秘密计划说出去的；这样可以了吗？”

“还需要拉钩。”

莱因于是又被迫伸出手；男孩的右手在空中晃来晃去，或许他下意识认为对方会同样伸出右手拉钩。

但莱因是一个只有左臂的家伙。

万幸的是，他的左手已经相当敏捷，小拇指很快便钩住了对方那有些尖锐的皮包骨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

“怎么了？”

在一切都快要彻底完成的时候，莱因突然发现，对方停止了约定的最终仪式。

这个小男孩突然呆住了，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东西；或许他刚刚的勇敢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终于憋不住了。

“那个...”

许久，塞勒斯终于收回了小手。

他的嘴巴张开，不好的味道从其中传出，应该是太久太久消化不良导致的了；莱因感觉他的胃就和下水道一样。

“你今天晚上和我回去吗？”

“为什么？”

“你看，你身上这么臭，我们现在又是...约定好的...约定好的朋友了。”

“我住的地方很香的，有很多很多空置下来的大浴池！”

他说着说着，刚刚怯懦的语气居然又渐渐消失了，似乎塞勒斯的的确确就是那种，自己能够振奋自己的类型。

“你知道那浴池中用的都是什么水吗？”

“什么水？”

“都是天然的圣湖水！都是从圣湖里新鲜接来的，很烫的！你脱了衣服，钻进去，一会儿浑身就暖洋洋了，我们身上的味道也一下子就会消失的。”

“而且...”

他低下头，片刻之后又将声音提大了些许，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而且我还可以给你偷偷加很香的香水！”

“我知道那些香水都放在什么地方！只要大姨不注意，我就可以...”

“带我去吧；那条路，你比较熟悉，不是吗？”

莱因只好这么答应了对方。

耳朵的耳鸣已经愈发严重了；现在莱因很想努力睡上一觉，哪怕分秒也好。

他可以再次梦见那个荒唐的梦境，回到那间狭小的卧室之中，然后从一堆作业本中找到自己今日绘画的线条；他可以短暂从这做任务一样诡异的历史中逃离出来。

但最终，两人就这么又下了下水管道。

左拐，右拐，在跳过某些浑浊的污物；在恍惚中，莱因甚至有种错觉：在他嗓子眼中的那团东西说话了。

“你不应该/.#...他的。”

“什么？”

塞勒斯转过头；在蓦然的意识回归中，莱因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他再次回到了那纯白色房子的后门。

“没什么；快点带我进去吧，我真的累坏了。”

塞勒斯于是熟练地从口袋中掏出钥匙；那是他偷的，是自己配的，还是大姨给的，莱因都猜不准。

他只能恍恍惚惚抬起头，看着依旧晴朗的天空。

“真幸运啊...现在还是晴天。”

他跟着塞勒斯，弯着腰，偷偷溜进了房屋之中。

白房子的内部构造并不复杂，这一点莱因上一次来的时候便已经摸清了：在房屋的最前端，是一个用来给客人休息的大厅。

在大厅之中交了钱后，就可以去后院了；后院总共有三层，基本上就是用单调的木板隔开，或许高层的隔音效果会稍微好上一点吧。

后院的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浴池；那浴池咕嘟咕嘟冒着泡，却并没有上一世传统温泉逸散出来的硫磺的气息。

圣湖的水在温泉中，清澈如同镜子一般。

“就是这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去拿香水！”

塞勒斯指着其中的一个小温泉这么说着。

莱因于是直接整个人泡了进去；他并没有脱下衣服，事实上，那件衣服在他的身上，有和没有已经差别不大了。

这让他有些觉得荒诞：自己成了一个流浪汉，而将来要成为流浪汉的人，现在正在给他拿...香水。

水于是很快便渗入了他的皮肤之中。

那些开裂的，死去的皮肤残骸，在温暖的水中纷纷翘起；它们像是鳞片，而莱因则将头高高扬起，像是一条仰望天空的刺鱼。

“大姨！就是他！”

身后却传来塞勒斯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