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蹲在那里哭,怎么劝都没有用。
一把小刀划破了她的手,为了阻止那个小女生将刀片划向自己的手腕,扶丹冲上去抢夺的时候,那并不锋利的刀片割破了她的皮肤。她哭,不是因为被划伤,而是那个女生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大骂,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扶丹今年20,比那个复读的女生年纪还小。她5岁上学,16岁上的大学,这是她毕业后来机构的第一周。她学的是师范类,在学校表现优秀,但是,她还是没能进入公办学校成为一名梦寐以求的老师。
她第一参加笔试,是那一拨人的第二,面试却被刷下来,她不研究各种面试环节的过程,不停地练习,将认识的人都骚扰了一遍,请他们旁听,当考官,提各种刁钻的问题。但做足了准备的她,还是没能跨过道门。
眼见微信零钱里已经不剩几文,她开始慌了。父母对于她的未来信心满满,这个女儿从小就没有让他们失望过,无论是成绩还是其他。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女生。
每次父母问她求职的结果,她都是捡好听的说。
虽然她来自小县城,但家境不错,父亲是警察,母亲是一个企业的领导。刚开始,父母并不赞成她在外地闯荡,无数次暗示,只要她愿意,回到县里发展,家里还是有很多资源可用的。
她来面试的时候,正好碰到我给一个全托生上课。她性格很外向,恰巧遇到我,我们便有了一面之缘。面试非常顺利,对于这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HR一眼就相中了,说了很多未来无限美好的鼓励之言。
她面试面离开的时候,正遇到我离开。电梯里她主动与我攀谈起来,一点不怕生,不怯场,给我一种她未来大有可为的印象。
“你和别人不一样啊,像你这种刚大学毕业的,都还在忙着考研考公考体制。”我笑着说。
本是无心,不曾想,她的表情却一下子尴尬起来。她是个直肠子的单纯女生,看我也是人畜无害的样子,便把她参加公立学校面试被刷下来的事和盘托出。
她的经历我并不意外,我不妄评公平性,但像她这样大把优秀的毕业生挤不起体制很常见,而那些远远不如他们优秀的,轻松进体制的却是常态。我们看到的了什么,事实又是什么,我们没有证据,也只是妄测。
“你为什么不做全职?”她问。
“我坐不住。”我笑了起来。
她也笑了。第一次见面,她给我留下了足够美好的印象。
第二次见面,就是这一次。我还是来给那个全托生上课,没想到竟遇上这样的事儿。
从不同的格子间里跑出很多人,有学生,有老师,有学管。有人扶住她,有人劝慰,也有人去安抚那还在大声骂人的女生。
那个复读的女生可能也是新来的,因为我也第一次见她。长得瘦瘦小小的,眼眸里却有一股子狠劲儿。刀片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一想到那刀片上还沾着扶丹的血,我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对于血,我从小就怕。如果刚刚是我遇到这种场景,我可能会晕过去。
“你这么怕血,有一天生孩子怎么办?”萤曾问。
“也许,生孩子就能治好你晕血的毛病了。”萤又说。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很好笑,眉眼弯弯的,很开心似的。
忽然想到萤,我有些不烦躁起来,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我想走上前去跟扶丹说说话,但似乎又没有必要,她的身边,那个自残的女生身边都站了许多人。
别说这种复读的女生,现在就连小学生只要一不如意,都会想到用刀片划伤自己,彼此之间还拍照留恋,互相传阅。
前几年我遇到一个小女生,高三的时候出来冲全托,在班里是最幽默的,最耀眼的,智商也极高。我很喜欢那女孩,她和我尤其聊得来,经常把我逗得格格笑。
有一次,其他学生都走了,她坐在教室里复习。大概见我闲极无聊,她便招呼我过去,把袖子往上一捋,露出雪白的手腕。
“看到没?”她说。
我一脸茫然,除了一截雪白玉藕,我啥也没看出来。
“这里全是伤,我用刀划的。”她说,仿佛炫耀一般。
我摇摇头,表示还是啥也没看出来。据她自己描述,她一不开心就划,一见血压力好像就减轻了。这种新型的减压方式很流行。不仅可以快速让父母重视,让老师闭嘴,还竟然能得到小伙伴的崇拜与模仿。
她说,还不仅如此,她还有这个世界上最严重的抑郁症:微笑抑郁症。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不太清楚她的用意,后来其他老师提醒过我,让我对她不要有太高的要求,尽量顺着。我便悬着一颗心,担心出现什么极端的事件。
我的担心多余了,因为她一有压力,她男朋友便给她送螃蟹过来。螃蟹的美味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减轻了她的压力。她男朋友30来岁,看样子很有钱,开着一辆宝马,只要她不开心的时候,就来专护与投喂。
那个男人看上去很专情,从不多看一眼其她女生,每次送螃蟹来的时候,都是静静地守着她吃完,将桌子收拾干净才走。像我们经常跑的这些机构,对于这些事儿好像见怪不怪,只要学生能够按时交费就行,包容度简直堪称百分百。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复读的女生不见了,可能是被家长接走了吧。
人群散去,扶丹已经回到前台,神情有些呆滞,不见泪痕,只是面容有些浮肿,头发凌乱。我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前台的木板,她抬起头,冲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伤得不重吧?”我问了一句废话。
扶丹伸出右手,我看到她纤细白净的手背上贴着好几块创可贴。
“没事的。”她说,眼睛里忽然又闪出些泪光。
我赶紧躲开目光,别看我平时粗里粗糙,但最怕看到别人流眼泪,太容易受到影响了。
正是午饭的点。“一起吃午饭?隔壁巷子里新开了家蒜味米线庄。”我说。
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扶丹说:“等我收一下东西。”
摸着前台光可鉴人的木板,一面等着扶丹。她背对着我,在快速地整理有些零乱的文件,她说:“马上就好了。”
她背对着我,一条浅色的牛仔裤把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20岁的她,风华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