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给你一个大马趴

一家人正在灶屋里吃早饭，炖锅里的兔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周至夹了块腿肉放在嘴里，鲜嫩又滑溜，能来瓶啤酒就nice了。

“滋滋…滋…东方红，太阳红——”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传了过来，接着路口大榆树上的喇叭唱起了东方红。

村里有十来处这样的大喇叭，平日里倒也没闲置，播报点国家政策宣传、农业生产指导，还有民生通知，最有用的消息大概是每天早上的天气预报，老百姓可以提前做农事规划。

“通知，今天晚上八点放电影，地点双桥小学。”

“重复一遍，今天晚上八点放电影，地点双桥小学。”一个干练的女声把消息连续播报了两遍。

一听到晚上有电影看，老三和小妹高兴得不得了，两人恨不得现在就去学校边守着。

周至忽然反应过来，我也可以利用大喇叭来发通知啊，想到这里，快速扒完碗里的饭，往村部跑去，没走多远，又转身回来，在父亲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村部就在村小旁边，没几步路就到了，两间红砖平房，窗户连玻璃都没有，钉的一层半透明的塑料薄膜被风吹的呼啦啦作响，还真朴实啊。

这年头很多村里都没有办公场所，村里有个房子当村部就不错了，也没后世那么在意门面。

书记老王扶着门框打嗝，周至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王书记，麻烦你个事。”

这人在村里当了很多年书记，每天穿着破衣烂衫到处应酬，装出一副清廉的做派，暗地里把村里的集体资产全给卖完了。

当年周至回来迁个户口，没给好处，反复刁难他，周至至今还记得。

满脸红晕的书记挺着个大肚腩，浑身散发着酒气，迷瞪着眼看着他，“有啥事待会儿再说，我回去有点事儿。”

周至一看他这状态不大对劲，估计昨晚喝了一宿，等他回去了估计就起不来了，怕是要等到明天了，移了一步站在他身前，“我想用村里的广播发个通知，一分钟就行。”

“就这事儿，妇女主任在里面，你去找她。”王书记手朝里面一指，绕开周至，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房间里靠窗户边摆了两张书案，两张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一头短发，看起来飒爽干练。

原来刚才讲广播的是妇女主任。

周至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印象，有礼貌的问道：“主任，能让我发个广播吗？”

她不置可否，“你是哪个村的？”

“自己村里的，周家老二，我家打算收苎麻，想借着村里的广播通知一下大伙儿。”

“那行吧，也算是有利于农业生产。”她把桌子上的设备调了调，电流嘈杂音突然响起，吓得学校院墙上的斑鸠四处逃窜。

周至攥着话筒的手有点发紧，脑子里思考着说辞，要简单点，关键信息到位就行。

“乡亲们注意！周世忠家收苎麻，现钱现结。”周至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他怕自己的名字别人不熟悉，所以发通知还是用上了爹的大号。

听到自己的嗓音在空旷的校园里荡漾，周至心想这下家家户户都该知道我家收苎麻了吧。

周至向妇女主任道了谢，溜达着回了家。

屋里不见大哥，出去一转，果不其然，在挨着李婶那头菜园子里薅草。

大哥的勤劳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刻也闲不下来，也幸好他分担了父亲的重担，这个家才能撑下来。

小妹夹出灶膛里的火炭，添在父亲炖药的土炉子中，满屋子里都是药香味，周至问起母亲，小妹说她背着背篓出去了。

他担心一开始收麻又要没日没夜的忙碌，自己操盘全局更要事事操心，趁着这会儿得空，躺在屋后阴凉处睡会儿觉，即便到时候熬夜也轻松一点。

等到睡醒了出来，日头已经偏西，自家晒谷场还是空荡荡，一个送麻的人也没有，大哥把谷子收上堆，装进箩筐，不满的嘟囔道：“要是今天一天都没有人送麻来卖，明天我就要去给棉花打杀虫药了，家里这么多活儿，都闲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小妹还专门拿出了一个新笔记本，幻想自己在桌子上运笔如飞，收的麻家里都堆不下，此时不免有些泄气，趴在桌子上嘟着嘴道：“二哥，你要不再去发一遍广播？”

周至微微一笑，“不急，再等等，爹都还没回来呢。”

“二哥，这次你赚钱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生意哪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老三跟着泼了一盆凉水。

“诶，有人来了……”

一男一女在田埂上正朝他家走来，周至起身一望，一个挑着一担走在前面，一个在后面背了一捆，走到近处，他才认出是旺儿两口子。

周辰这下来劲了，抢步上来帮他们接了下来，仔细看了麻的成色和湿度。

“老二，昨天刮的麻晒了两个日头已经干透了，先扛过来卖了，剩下的我明天再扛过来。”这两口子为人朴实，麻刮的干净，晒的也好。

周芒把家里的秤杆和秤砣拿出来递给大哥，把三捆一一过了秤。

“大哥，都是几个邻居，秤旺一点，别亏了人家。”周至虽然急着赚钱，但也没忘了老话——秤平斗满不亏人。

“没问题，总共八十七斤七两。”大哥报了三捆的总数。

“小妹，按1块5毛5结账。”周至怕收不到货，故意让爹在外面报价多报了5分钱。

现在他有价格优势，位置优势，爹出面还有人情优势，这是才真正的优势在我。

周晚晚听见这话也没犹豫，像个账房先生，搬出算盘，一顿噼里啪啦，她的珠算打得很熟练，这是在学校里老师教的。

“135块9毛3。”

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荷包，一张一张数了清楚，“二哥没有3分钱咋办。”

“那就凑整给136。”周至当然知道，做生意就是做人，今天多给别人7分钱，明天他肯定还来卖给你，可少了人3分，那就不一定了。

旺儿两口子接过了钱，一句接一句的夸周至做人敞亮，满心欢喜的走了。

断断续续有三四个人送麻来，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先来试试水的，十几二十斤，合在一起也没有第一单那么多。

太阳已经到了西山坳，周至见妈还没回来，不禁为自己的资金链担心。“小妹，还有多少钱？”

“还剩下三十几块钱，如果再来一个人我们就没钱了。”

怕啥来啥，真来了一个。

“周老二，我家婆娘要我把麻卖到你这里来，说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刘龙满脸横肉，看上去就是个难相与的，他一边拎着一捆麻，放在了堂屋门口。

“你先坐。”周至把椅子让给了他，“老三，倒杯水。”

“三十三斤四两。”大哥直接过了秤。

小妹向周至瞄了一眼，拨弄着算盘，却不报账。

艹，钱不够了。

“刘叔，你看这样行不行，钱这会儿不在我手上，先把数量登记，明天一早你再来拿钱。”周至说完这话自己都心虚了，夸什么现钱现结的海口啊。“实在不行，你先扛回去，明天再来。”

“说到底，你小子还是在忽悠我，去尼玛的。”他一脚踢翻了椅子，提起拳头作势要打。

好好商量还不行，在我家还敢这么嚣张，周至血气也有点上头，打算怼上去。

大哥已经抢先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刘龙的拳头，伸腿一绊，给了他一个大马趴，另一只手用秤杆抵住他的下巴，“就这点能耐，还敢耍横。”

刘龙平时也就在村里欺负欺负老实人，没碰见过什么硬茬子，这会子遇见1米88，180斤的壮汉哪里还有还手之力，一个劲喊疼。

一堵墙一样的大哥，安全感拉满啊。

“老大，你在干嘛呢？”申慧云背着背篓站在了周至身后。

“大哥和他闹着玩，妈，钱带回来了吗？”周至终于等来了救星，要是姓刘的今天没得到钱，出去败坏他的名声，那就不好收场了。

“带来了。”她把周至拉到一边，从裤腰内袋子里掏出一团红绸布，裹了三层又三层，里面包着两卷大团结，一卷粗些，一卷细些。

“这卷多的是在大舅家借的，少的是小舅家借的，总共600块。”

听到比原计划的还多，周至愈发有底气了，至于谁多谁少，他此刻并不关心，展开双手抱了申慧云一把，“妈妈，你太棒了。”

“咦，二哥你怎么这么肉麻？”老三在旁边撇着脸嫌弃道。

周至白了他一眼，拿过尚带体温的两卷钱，直接交给了周晚晚，“小妹，给刘叔算账。”

“51块7毛7，给你51块8。”小妹把钱放了在桌子上。

刘龙揉着自己的胳膊，攥着一把钱溜的飞快。

天色渐渐发暗，爹也回来了，母亲把冷饭在锅里一热，一家人对付了一顿，老三和小妹早已急不可耐的要去看电影了。

“爹，妈，去松快松快呗。”周至觉得家里没有什么娱乐，想爹妈也一起去放松放松。

“我们就不去了，电影我们看不懂。”父亲蹲在门槛上抽卷烟，火星子一闪一闪。

仔细一想也对，趁着孩子们不在，两个人也能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