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6:02

1971年9月3日，星期五，天气：多云。

因为新学期刚刚开始，课业不重，星期五下午基本上没什么课了。

“啊？有演唱会？谁的？”消息不灵通的人才知道，今天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

“你不知道？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上次来学校挑战的那小子，已经开演唱会了。你就说离谱不离谱吧？多少歌星都不敢，他敢！”

在1970s初，宝岛能开个人演唱会的人，那绝对是没有的。能追溯到华人歌手举办个人演唱会的，那还是老上海的时候，白虹搞了两场歌唱大会。

到了1974年，许关杰才举办第一场个人演唱会。

所以周朝先敢这时候搞地下演唱会，绝对是胆大，脸皮也厚，不怕没人来而尴尬。

当然地下演唱会与许关杰香江大会堂演唱会不能相提并论，那一场好几千人，周朝先这种属于送艺下乡。

“你买了吗？票价贵不贵？”

“买了！才三十，我要看看他会不会出糗~”这人一脸的坏笑，要是都是别人的歌，他绝对会带头嘘声，扔甘蔗的。

抱着这种态度的学生有很多，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歌曲能支撑一场演唱会。这些学生大多数因为苦闷、无聊，突然冒出个地下演唱会，自然去耍耍，解解闷。

学生们三三两两，骑车、乘车前往*国二村，都来得很早，先探查地形。

眷村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很神秘。村子里的胡同四通八达的，房子长得也差不多。要是独自进去，不熟悉地形，也容易迷路。

白虹因为发现尸体用功，当局奖励了他一千块，算是安抚了受伤的心灵。而且还得到了周朝先赠与的演唱会门票。

他带着女朋友早早地在*国二村公车站下车，发现已经有不少学生在门口聚集了。

眷村门口，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就是贾启文。

“大家不要挤，一个个来，每个座位上都有标签，一票一座！”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接过门票时，他左手熟练地一捻票根，眼神如炬，瞬间就能辨别票的真假。随后，他利落地把门票撕成两半，一半扔进旁边的箱子，一半还给对方。

眷村门口不大，所以队伍已经排成一条弯曲的长虫，学生们七嘴八舌说着那天发现尸体的事情。

简直就是恐怖游轮，就好像船上有厉鬼，有海盗。

“爱嘉姐，你来的好早啊！”杨祖珺穿着鲜艳的红色短袖，搭配米色的喇叭裤，老远就挥舞着手臂。她身旁跟着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那是她的父亲。这么晚了，父亲实在放心不下女儿，便一路陪着她前来。

张爱嘉也穿着清爽的短袖短裤，外面随意搭了一件薄外套，整个人显得活力十足：

“来晚了，早些来就可以直接进去了，这还要排队！”张爱嘉穿的很凉爽，短袖短裤，搭了一件薄外套。“要是有电话就好了，给朝先哥打电话，接咱们！”

前面进去的学生，顺着用绳子圈出的“通道”往里走，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热闹的街边摊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山东煎饼在鏊子上滋滋作响，师傅熟练地摊开面饼，撒上葱花和鸡蛋；四川冰粉里的红糖水泛着诱人的光泽，上面点缀着山楂片和葡萄干；天津火烧金黄酥脆，热气腾腾。

山东煎饼、四川冰粉、天津火烧……

曹宏背着一个木质盒子，上面整齐地摆着香烟，他一边在人群中穿梭，一边扯着嗓子喊道：“长寿牌香烟，吸完长生不老～”

那夸张的表情和语调，把大学生们逗得哈哈大笑。

“小子，你吹牛皮不打草稿吗？”一个男生笑着调侃道。

“真的，我不骗你！我们村有个老头九十七了，抽烟喝酒嫖娼一点不耽误！身体倍棒！”曹宏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大学生们也是善良，竟然信了他的鬼话，有喜好抽烟的，就买了一包十一块，比外面贵了一块钱。

“卖香烟咯，长寿、新乐园、宝岛、总统，还有万宝路、七星、云斯顿！”曹宏继续吆喝着，声音在人群中回荡。

进口的万宝路等品牌香烟价格不菲，一包要二十块，对于这群穷学生来说，大多只能望而却步，这些进口香烟纯粹是为了满足少数人装点门面的需求。

过了小吃区域，顺着圈出的小径进入到了表演区，密密麻麻的塑料凳子。

有红的、蓝的，红色的在前面，蓝色的在后面。凳子的颜色区分出票价。

像学生们花三十块进来的，就坐前排的红凳子，花三块钱进来的眷村村民就坐蓝凳子。

第一排有桌子，在中间的位置摆放着水果，宝特瓶矿泉水，这都是周朝先招待“贵宾”的地方。

李叒泽、杨旋、胡得夫在台下的休息区，这里被帆布遮挡，给演唱嘉宾一个独立休息空间。

他们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竟然有些许紧张。胡得夫踮着脚尖，从围栏上向外望去。人头攒动，不少人已经坐下了，在那咬着甘蔗。

“好多人呢！兄弟们，一会可别露怯！”胡得夫拿起吉他，弹了一组和弦。

“我叫不紧张嘛！”李叒泽大大咧咧，眼睛里根本没有怕字。这可比在餐厅驻场有意思多了。

杨旋没有说话，而是默读着曲谱，一会需要他们自弹自唱，所以难度有点高，不能出现差错。

随着时间的临近。陈贤良走上舞台，在他的头顶上方，悬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国二村文艺汇演活动”。

他轻轻拍了拍话筒，“喂喂。”吐了一口浊气后继续说道：“感谢各位莅临*国二村，文艺汇演马上……”

陈贤良从上感谢到下，然后鞠躬退场。

台下的大学生人都傻了，这是演唱会？不是总结大会？

周朝先站在眷村门口，看到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以为这几个大姐都有事来不了呢，刚要转身，就听到几声喇叭响。

车停下之后，下来一个戴帽子的女人。

周朝先不认识，正疑惑的时候，陶晓清从后面下来，笑着跟他打招呼，说堵车晚了一些。

经过介绍，这个戴帽子的年轻姑娘名字叫洪晓乔，是金曲奖节目主持人，也就是传说中的神秘女郎。

长得不丑，但也不是什么美女，只能说五官周正清秀。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周朝先看了一眼街角，没有其他人后，就领着三人进入到演唱会现场。

时间到了，他只能上台开始表演。

今天他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搭配一条有些褪色的牛仔裤，显得随性又洒脱。舞台中央放着一把木质椅子，一束探照灯精准地照在上面，在昏暗的环境中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

在众人的注视下，周朝先缓缓走上舞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挥手致意：“我们又见面了，上次台大报告厅一别，不知道各位忘没忘记我……你们好拘谨呢！

笑笑！哈哈，演唱会不是学校文艺节目汇演，是自由的歌唱，要不是怕你们不习惯，我都不设有凳子了。”

说着，他模仿起学生们紧绷的脸颊，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向下耷拉，连双下巴都挤了出来，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现场紧张尴尬的气氛瞬间消散。

“这场演出，我本来想命名为《校园民谣》，但是为了遮掩耳目，不得不改成文艺汇演……”

周朝先的语气轻松自然，他轻松活泼的台风让大学生们眼前一亮，起码在大家看来，这个人很有意思，充满了魅力。

在学生们的瞩目下，周朝先轻轻抱起吉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乡愁四韵》的音乐缓缓响起。他先是秀了一段精彩的吉他弹奏，随后主控台播放了唱片。

周朝先面朝黑暗的台下，没有荧光棒，没有霓虹灯牌，只有一双双眼睛。“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他的歌声像一把烧红的刀，划破1971年宝岛的夜空。学生们沉默着，没有一句杂音。

汪小敏坐在前排，手中握着笔，认真记录着感受，这段时间的接触，不得不说周朝先很有魅力，阳光、自信、幽默……

想到这里，她猛地摇了摇头，脸颊微微发烫，心里暗自斥责自己：汪小敏你发什么浪！

眷村的村民第一次近距离，听周朝先唱这首歌，他们都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是真正背井离乡的人。

“老吴你流马尿了？”黄炳仁杵了一下老友，看到他在默默地擦拭眼泪。

吴彦峰轻咳一声，嘟囔着没有，只是风沙进了眼。

红凳子上的大学生们听到身后黄凳子区域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他们回头望去，是一张张花脸，内心也不由地一抽。

歌曲结束的那一刹那，这帮村民带头站了起来，用力的鼓掌，嘴上他们认为最好的词汇了：“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