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汉遗民
- 重生班定远:江河所至尽汉疆
- 公孙无咎
- 2025字
- 2025-05-15 00:06:02
班超注意到,他们烹饪时加入了一种红色的香料,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独特的香气。
“这是蒲昌海特产的红柳花,”张顺解释道,“配上野茴香,去腥提鲜。”说着亲手为班超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鱼汤。
班超细细品味,赞叹道:“鲜美异常!老丈在此居住多久了?”
“算来已是第三代了。”张顺叹道,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当年祖父随赵破奴将军西征,后就留在伊循城屯田。后来...…后来听说大汉亡了……”
老人声音低沉下去,“再后来匈奴人来犯,伊循城破,活下来的人只能分散于各地与当地人一起,以打渔为生。”
班超放下陶碗,正色道:“老丈,不知附近可还有其他汉人聚居?”
“往西三十里有个大村子。”张顺指向湖对岸。
“那里住着百余户,都是当年屯田校尉部的后人。他们至今还保持着汉家习俗,每年正月都要祭拜长安方向。”
“此外在扦泥城还有孔雀河周围也有许多汉人后裔……”
耿恭闻言拍案而起:“竟还有同袍在此坚守,仲升,我们当立即前往!”
班超按住耿恭的肩膀,继续问道:“老丈可知如今鄯善国内形势如何?鄯善王对汉匈是何态度?”
张顺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楼兰国内现在分成两派。右都尉亲匈奴,左都尉心向大汉。两年前匈奴人逼着国王娶了一个匈奴王后...…”
次日清晨,张顺亲自为班超等人准备了三条渔船。
船身用胡杨木挖凿而成,船头雕刻着汉式的云纹图案。“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
老人抚摸着船头的纹饰,“当年伊循城的战船,也是这般模样。”
湖面晨雾弥漫,渔船缓缓驶向对岸。班超注意到,张顺的儿子划船时仍保持着汉军水卒特有的节奏——每划三下就要停顿一次,这是当年楼兰水师用来保持队形的暗号。
“到了!”
船头轻触岸边,一片规模更大的村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与渔村不同,这里的房屋明显带有汉式风格——夯土为墙,茅草覆顶,门前还保留着汉地常见的“影壁”。
村口,数十名青壮早已列队等候。他们身着粗布短衣,腰间却整齐地佩着环首刀。
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抱拳,行的竟是标准的汉军礼:“下吏陈武,原西域都护府屯田校尉部曲军侯陈敢之孙,恭迎天使!”
班超郑重还礼,目光扫过人群。他震惊地发现,这些“村民”无论老少,站立时都不自觉地保持着汉军的“丁字步”,妇女们的发髻也依旧保持着长安流行的“堕马髻”样式。
陈武将众人引入祠堂。推开斑驳的木门,一股松油香扑面而来。
祠堂正中,一块褪色的木牌位上赫然刻着“大汉屯田校尉陈”几个大字。
两侧墙上,密密麻麻挂着锈迹斑斑的环首刀、鱼鳞甲残片,最触目惊心的是一面千疮百孔的汉旗——旗面的“漢”字仍依稀可辨,边缘却已被血渍浸透成黑褐色。
班超这时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陈武。
“那是建武十三年的冬天。”陈武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
“匈奴日逐王亲率三千骑绕开扦泥突袭伊循城。”他解下腰间一块刻着“验”字的铜牌,
“当时城中仅有屯田卒四百二十人,水卒八十......”
祠堂内鸦雀无声,只有松油灯偶尔爆出“噼啪“的声响。
班超注意到,角落里几位白发老妪正用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墙上的甲片,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校尉命妇孺从水路撤退,自率三百壮士断后。”
陈武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刀疤,“那夜雪特别大,匈奴人杀入城时,校尉让我们二十个少年藏在井里......”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的老茧,“我们在井下听着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
耿恭猛地抓住案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班超看见他铠甲下的肌肉在剧烈颤抖。
“天亮后爬出来,满城都是......”
陈武突然哽住,转身从神龛下捧出一个陶瓮,“校尉的首级被匈奴人挂在城门上,我们趁夜偷回时,只找到这些......”
瓮中赫然是半罐焦黑的骨殖,最上面竟是一枚保存完好的铜印——“汉楼兰屯田校尉”七个篆字清晰如新。
班超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陶瓮。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祠堂内顿时哭声一片,几位老者扑倒在地,用额头重重叩击着青砖:“校尉啊!大汉的使者终于来了啊!“
“诸君放心。”班超将陶瓮高举过头,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
“超在此立誓,必以匈奴酋首之血,祭我大汉英灵!”
祠堂外,不知何时聚集的百余村民齐声应和,声浪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当日下午,在陈武带领下,班超等人来到伊循城废墟。
夕阳将断壁残垣染成血色,城门洞下,班超发现了几具仍保持着战斗姿态的骸骨——最前面那具无头骨骼特别粗大,左臂骨死死卡在一个匈奴式头盔的眼窝处。
“是校尉......”陈武突然跪倒在地,从骸骨腰间解下个锈蚀的铁盒。
“这是当年朝廷赏赐的爵印......”
盒盖打开的瞬间,一枚青铜印章滚落,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
班超拾起印章,突然发现城砖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痕。
拂去尘土,竟是数百个“正“字——这是汉军计算日期的传统。最后一个“正”字只刻了三笔,戛然而止的竖钩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
夜风骤起,卷着沙粒拍打在残破的城墙上,发出如同战鼓般的闷响。
班超解下自己的猩红披风,轻轻盖在那具骸骨上。
当他转身时,所有人都看见——这位素来沉稳的使节,眼中正燃烧着足以焚尽大漠的怒火。
晨光微熹时,班超已在陈武陪同下登上伊循城残破的城墙。
脚下夯土仍坚实如初,墙缝间偶见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