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用我的命,换娘的命

望着娘亲脸上那抹无奈又绝望的神情,小女孩满腹疑问,不由道:“娘,白松河神怎么了,您是不和我说,诚心诚意去拜过他十次,他就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娘,我已经拜过九次了,今天再去一次,白松河神一定会被感动的,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娘,我不想你走!”

听完,女人眼中有欣慰,有担忧,更有心疼,最终,这些情绪烟消云散,郁结在眼底的,只有无边麻木和感慨。

“小囡,娘…对不起,娘是骗你的。”

小女孩惊慌又疑惑道:“娘,什么意思?”

女人歪过头来,伸出手抚摸着小女孩的脸颊:“所谓白松河神,根本就不是个好神,以前那些年头,他就经常发水淹庄稼,收了乡里乡亲的鸡鸭牛羊也不显圣帮忙。”

“他不是个好神,小囡,知道吗?白松河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咱们村大部分邻里乡亲们,早都不信他了,几乎半个村都搬走了。”

小女孩嘴唇嗫嚅,眼中有泪花闪烁:“娘,那你怎么还…”

“傻孩子,你年纪小,娘是为了给你希望,告诉你拜十次就能实现愿望,其实都是假的,咳咳…呵,前些日子你去拜他时,我听村里几个叔伯说,白松河神的金身庙祠,已经塌了。”

说到此处,女人长叹一口气:“白松河神,不存在了。”

“我请乡亲们瞒着你,所以你才不知道。”

小女孩难以置信:“怪不得我早就见神庙塌了,问叔伯们原因也不搭理我,可河神不存在了,那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女人扯出一抹牵强凄凉的笑:“就算白松河神还在,又能怎么样哩,你刚出生那年,害了场大病,娘去求了三天,花光了家里银财到隔壁县买了香烛供奉,又念了几天法经,才换来米粒大的丹砂,把你救了回来…”

“小囡,拜他,不值,不值啊。”

小女孩泪眼婆娑,她攥紧拳头,想到娘亲为了自己劳心劳力,大病不起,想到娘亲的悲惨遭遇…她年纪太小,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不对。娘,要是白松河神陨落了,那我前两天在河里看到的金光又是怎么回事?我拜的就是那金光,娘,河神一定还在,欣儿求你了,让欣儿再去一次吧。”

“欣儿献上手脚,也要为娘亲换来治病的药!”

枯瘦的女人不由疑惑:“金光?那…怕是其他河神一类的存在,来占了白松河神的香火吧,小囡,哪怕真的有神,换药的供奉,我们也出不起。”

“娘,我来想办法,我去请些叔伯来陪我们去,欣儿哪怕去求,也要求来,有什么供什么,我以后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

“娘,等出了门您忍一忍,让河神看到您的病,它才会相信咱!”

姜欣儿一听娘亲说会有神霸占香火,心底便腾起股热念来。

这就是机会。

她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只要有一点希望,哪怕这点希望一吹就散,她也要稳稳抓住。

能救回娘亲的病,一切都值得,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

女人看着姜欣儿出了门,眼角滴落几颗泪珠。

她早已对白松河神不抱任何希望,即便换一个神来也是一样。

今天,就当是最后一次陪欣儿去白松河转转吧,像以前那样。

以后,便再没有机会了…

细雪飘零,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李伯,张叔,还有几位乡亲,欣儿没骗你们,真的看到金光了,白松河有新河神了,快,就在这边。”

“我知道…乡亲们已经不愿信他了,但求你们陪我去这一次,就一次!”

山腰上,姜欣儿搀扶着娘亲,身边跟着约莫七八个邻里,踩着浅雪一步步往上爬。

女人走两步咳两下,破旧的絮衣已经挡不住寒风,还是邻里们给了些粗麻布匹,她才堪堪守住些体温。

姜欣儿仿佛不知冷似的,即便小脸已经被冻的通红,手指也发紫,她也卖力的把娘亲整个人的重量搭在肩上,在最前面引路。

“孙女儿,哪有啥河神啊,庙都塌了,河神早都没了…”

“就算真有,也不可能帮咱的啊…”

一个胡须干枯的老大爷正说到一半,被另一人拍拍肩膀制止。

“算了,算了,不要说了,都是苦命人。”

老大爷不说话了,上前帮忙搀扶。

姜欣儿目光坚毅,一步一个脚印:“不拜庙,拜金光…”

……

季允的神念从山顶降下来时,在他玄奇的视线中,几粒百姓像野麦子一样从山脚处一路攀升。

白松山是个丘坝子,但到山腰这不过几百丈的距离,那些百姓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来。

见到为首那对步履蹒跚的母女,季允心中一紧,河面上泛起无人察觉的涟漪。

他记得这个瘦弱单薄的女孩,记得她长跪雪地,虔诚叩首,只为求得一药,以救卧榻病母的感人事迹。

足足九次。

她叫姜欣儿,也是这段时间唯一来祭拜白松河神的人,无论她知不知道白松河神陨落的事儿,季允都认为,她确实是该被拯救的那个人。

欣儿,先前是你季哥太无能,现在你季哥发达了!

上前来吧,你们都上前来,让你季哥助你们实现愿望。

姜欣儿停住脚步,视线凝结在那方破旧的,不到一丈的小土庙上,她哪里不懂,只是年幼的心不愿意相信罢了。

但她的希望在河里,不在庙里,她会拼尽全力,让那道金光显灵。

将娘亲交给乡里后,还不等几人说什么,姜欣儿忽然跪地磕头,扯着稚嫩的嗓子唱道: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白松村民女姜欣儿,虔心祈愿,十拜河神,望河神广施恩业,救姜欣儿娘亲一命。”

“欣儿有罪,无香烛无牲畜供奉,只有乡亲们母鸡三只、肉鸭一只以为报,但请乡亲见证,请天地见证——”

“我姜欣儿,愿献上未来三十年寿元,以做河神香火,换我娘亲安然无恙!”

“小囡!”

病重的女人刚想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姜欣儿将自己听过的祭神誓词一一说出,甚至让天地来见证,发下大愿,从此以后,便有了冥冥因果加身。

“小囡,快收回誓言!无论有没有神接受祈祷,发下大愿都有冥冥天眼看着你。”

刘叔抹掉额间的落雪,他看着姜欣儿的背影,同样于心不忍,视线也已全然模糊起来。

也有人盯着肮脏的河面道:

“欣儿,别拜了,别拜了,神是不会理咱的,不会理咱的啊。”

雪落风刮之时,姜欣儿咬住发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用力在胳膊上划了一下,殷红的血落到河里,她疼的小脸煞白,但满眼都是果决。

“欣儿以血起誓!”

最后一点希望,不能断。

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哪怕付出一切,她也要求到神应。

许久后,河面毫无反应。

李伯于心不忍,再三抿唇,还是道:“乖囡囡,走吧,走吧。”

“河神,真的不会理咱的,不管哪个河神,都一样啊”

姜欣儿嘴唇抽动,没有理会,只是狠狠的咬着牙齿。

“没有河神,我翻山去求山神,求不来山神,我便远行去找土地爷。”

“要谁都不应我,我就献出童子命,去换一纸城隍阴诰,求阴间拘我一人,别把我娘拘了去!”

“李伯伯…”

姜欣儿回眸,脸色已是覆了一层霜白,她忍住泪花与刺痛,只咬牙挤出句话来。

“我娘用命把我拉扯大,让我再求一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