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妇人

袁基没再多言，只给袁术介绍了审配，便退回了后堂，似是不想再多说，以免产生什么离别之情。

“少君。”

审配躬身一礼，甚是恭敬。

这声少君也有几分讲究，徐荣杨定称袁术为主公，认的是袁术这个人为主，荀攸口称“公路”，则是有几分同辈相交共同处事的意思。

而审配这声“少君”，认的则是袁家，进一步说，认的应该是袁基。

当年审配为陈球属吏，陈球身死，全家都被牵连，是袁基出的面，救下了几个家人，因此，审配便自认为欠了陈球恩情。

后来韩馥为冀州牧，审配因刚直性子为韩馥所不容，便来了洛阳，做了袁基的门客。

袁术上前一步，扶起审配：“早听说河北审正南之名，今日一见，术之幸也。”

审配原想着袁术往日做派，倒是没想其此时倒是不缺礼数，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审配心中也舒坦几分。

“我今正欲去渤海，早有些安排，待会路上与正南说，只是一事，此时便要正南与志才帮忙拿个主意。”

袁术也不废话，直接开口，旁边戏志才上前两步，走到二人身边：

“主公有何事？”

“洛阳凶险，我叔父虽是病重，也没到不能下床的地步，我与二兄若在外行事，大兄与叔父在洛阳岂不凶险？

方才我言语试探大兄，他严词拒绝，这不，介绍正南与我，他便去了。

你二位智计过人，可有什么办法，让大兄与我同去渤海？或是南阳也可，总之洛阳待不得了。”

戏志才低头，微微皱眉，心中琢磨袁术心意。

审配则是正色道：“少君不必多劝，太仆此时行事，没半点想不通的道理，非是我等能劝。

太仆也与我说了些许布置，原想着便是少君不来，我也要去渤海寻你。

太傅与太仆心中应是早有成算，少君且去行事，不必多管。”

袁术憋憋嘴，欲言又止，戏志才见状，一旁道：“主公心念袁家，却不必与太仆打算发生冲突。

今公路那边不必我等多管，主公家人那日便早出洛阳，如今不如直接求见大夫人与公子，将其接到渤海，便是日后……日后有个万一，太仆也能留下个子嗣。”

审配回头，正色看向戏志才，半晌长出一口气，回头看向袁术：

“这位志才兄所说不错，如此也是个折中的法子。”

袁术点点头，算是同意二人说法，当即转身往后堂而去，吩咐二人准备出发。

……

袁基小院倒是没袁术那般奢华，装饰却有几分典雅，不配花红柳绿，只有一株几十年的老树盘踞院中。

刚一入门，便有下人上前问候。

“大兄去了何处？”

“回三公子，大公子刚才与夫人说了几句，便又去前院了，可要小的去叫？”

“不必了，找个丫鬟，替我通禀大嫂一声，就说袁术求见。”

“喏！”

片刻，便有一丫鬟去了又回，走到袁术面前，躬身行礼：

“三公子，夫人有请，请随我来。”

袁术点头，小步随着丫鬟而去。

转入后堂，只见前方一华贵妇人正立于门前，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锦袍修饰得身段丰腴，面上少有装扮，却更显几分气度。

“公路所来何事？可是要寻你大兄？”

袁术入门，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躬身一礼，也不抬头，低声道：

“大嫂应是知当前洛阳形势，我欲让大兄随我外出避祸。大兄不允，又不理我，特意来求嫂嫂。

如今洛阳危急，就怕杀身之祸，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望嫂嫂劝劝大兄。”

说完，身体不动，正拜向自家大嫂。

只是等了半晌，袁术也不见出声，微微抬头，却见那自家嫂嫂一脸……慈祥。

虽说以慈祥形容一个三十多岁女子有些奇怪，可袁术此时想法正是如此。

又过了半晌，袁术只听得几声轻笑，温婉悦耳。

“公路，我听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少年时听过便不以为然，事到如今，又哪里会如此做？”

袁术直起身体，看向这妇人，心中微微震动，这妇人非是不懂事之人，而是心里明白，却甘愿如此。

又待开口，听那妇人又道：

“公路，我入你家门时，你还是个孩童，看你长大，多年荒唐，没想到如今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

你大兄也与我说了不少你的事，你不知他叙说之时其面上之欣喜，诛宦之事，董府之事，并州兵马之事，皆为他所乐道。”

袁术不解其意，皱眉不止，又不知从何开口。

若是劝说不明事理之人，或是蒙骗，或是劝导，总归有几分说法，唯独面对心中通透之人，万万没个劝说之意。

“嫂嫂，我大兄就这么一个孩儿，你带上他与我同去渤海，也算……”

袁术不忍心说下去，那妇人却是毫不掩饰：

“也算给他留下一份骨血？倒也是个说法。”

说完，回头向屋内招呼：“进儿，出来见你三叔！”

话音落下，只见一刚束发的少年从内走出，对袁术行礼：

“袁进见过三叔。”

袁术发现这少年已是做好准备，恰似正待远行，身上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袁术一把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看向妇人：“大嫂，既然早有准备，为何不先去找我，你又何必……”

那妇人微微摇头：“此事你大兄虽是不知，却也是能猜到的，猜到我必然不会将进儿留在洛阳。

我本是沮家女，嫁你大兄近二十年，他待我恩义深重，二十年未曾纳妾，时到今日，我哪能弃他而去？”

说着，不复之前姿态，从台阶上缓步走下，直到袁术身前，不足三尺远处停下。

“你等男儿自是要做大事，我等妇人自然不能拖后腿，你既然有心，便替我好好照顾进儿。

不盼他能像你们兄弟一般，只要平安一生，寻个良家女子娶亲，别断了你大兄这一脉便是万幸。

此处有封书信，我早就写好，到河北将其交于我两位兄长，我家与袁家早为姻亲，值此时节，必然全力帮你。”

说完，不避讳男女之隔，伸手拉住袁术，将书信交到袁术手中，又转头看向袁进：

“日后莫要顽皮，多听你叔父言语，便是要你陷阵杀敌，你也不可有半分退缩，可明白了？”

言辞颇为严厉，袁进有几分惧怕，缩了缩脖子，道一声是。

沮氏说完，如袁基方才一般，头也不回，直入后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