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敬闻言眉头一沉。
再度拉满蛟弓，浑身赤芒大作。
“我于沿海扫倭寇，平患乱，拨乱反正，何来怨憎一说！”
随着弓弦拨动，怒吼的赤蛟虚影，再度随箭射出。
不过这一次，箭矢离弦之后，便一分为三。
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去，彻底锁死了妖佛闪躲的空间。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妖佛手掌结印，不为所动。
下一秒钟，陆千荣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站起身来。
他一旋手中冰晶长枪，数把冰晶飞刀再度凝结。
赤蛟与冰刀激烈碰撞，瞬间在后山禅院激起漫天水雾。
在浓郁的雾气中，妖佛的身影若隐若现，但话语却清晰可闻。
“将军的怨憎早已溢于言表，其恨有三，绵绵无绝期。”
“这第一恨便是肆虐不绝的倭患。”
“你出生于倭患频发的登州，当地十室九空，尸横遍野。”
“如此惨状早已在你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而第二恨则是尸位素餐的朋党。”
“你于十七岁时便能率众清缴倭寇，立下赫赫战功。”
“但直到二十五岁才获得赏识提拔，初掌兵权。”
“这蹉跎的八年光阴，让你认识到敌人不止是外来的倭寇……还有内部的党同伐异。”
在妖佛开口解释的同时，王元敬眉头紧锁。
手中蛟弓频频连发，直射每一句话传来的位置。
然而妖佛就如这虚实不定的水雾。
箭矢始终难以触及他的位置。
直到妖佛的话语再度响起，王元敬瞳孔忽然一凝。
“而让你深陷怨憎会之苦的是第三恨。”
“随着军职逐渐攀升，你也渐渐了解到倭患难除的真相。”
“倭寇之所以杀不绝，是因为朝堂上有人放任他们在沿海肆意纵横。”
“倭寇既是获取军功的来源，也是某些人妄图成神的契机……”
“隐藏在阴影中的推手，让你明白敌人也有可能……悬于头顶。”
“放肆！”第三恨一出，王元敬再难保持心绪的平静。
然而正当他浑身内力催动，搭弓欲射之际。
忽觉身体陷入泥潭，难以动弹。
与此同时，水雾缓缓散去，再现的妖佛满眼怜悯。
“你的怨因倭寇而起，却深陷于朝堂的权力旋涡，难以解脱。”
“你越是努力清缴寇患，心中怨恨却也越来越深。”
“直至点燃痴火，将你反复煎熬。”
看着接连受擒的两位高手，林鸣眼底不禁闪过一抹绝望。
这妖佛确实犹如端坐云端的佛陀。
无所不能，不可战胜。
北姚城的两大七品武道高手，在他手下甚至过不了几招。
便接连被其控制。
难道今日自己遭遇毒手已成定局。
林鸣额头冷汗直冒，全神贯注地看着妖佛缥缈出尘的身姿。
各种各样的技艺浮上心头。
试图在他身上找出一丝可能不存在破绽。
他不似凡人，洁白如玉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属于俗世的感情。
他身上甚至没有属于凡人的气味，而是一抹淡淡的香火气息。
他的动作飘忽不定，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鸣来回扫视了许久，忽然紧紧盯着那面如冠玉的脸庞。
红叶菩提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他洁白如玉的面庞，光阴交错。
然而就在这颜色变化之中。
林鸣窥到了一丝不协调感！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
那副由大福恩寺所有僧侣脸庞，组成的佛像面庞再度浮上心头。
二者的五官与气质惊人地相似。
同样缥缈出尘，同样不似凡人。
但不知为何，妖佛的左眼眼睑弧度之间。
隐隐少了一种协调的美感。
林鸣死死盯着妖佛，在他心中慧心虔诚的画像，缓缓贴上对方脸颊。
随着二者脸庞贴合，那最后一丝不协调荡然无存。
随即他心跳猛地加速，袖中飞镖无声落入指尖。
还有机会。
唯一的机会。
稍纵即逝的机会！
只是想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还要有人帮他吸引注意。
就在这时，王元敬沉稳的声音，又在后山禅院响起。
“大师说得对。“王元敬似乎与陆千荣不同。
在妖佛蛊惑言语道尽之后，他并没有信念崩溃，反而目光灼灼道：
“正是因为倭患难除，所以我才更该努力。”
“有人想利用倭寇封侯拜将，有人想利用倭寇实现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我惟愿……荡平海波！”
当坚定的信念伴随着沉稳的声音响起的刹那。
王元敬浑身赤芒再度大作！
这一次，在熊熊燃烧的赤焰中。
亮起了一抹耀眼的金色！
旋即，他再开蛟弓。
仰天长啸的蛟龙虚影，已然头角峥嵘！
面对这一次攒射而来的利箭，妖佛脸上露出了认真神色。
“不经拘灵大阵洗礼便能自生武意。”
“王将军果然天纵奇才，日后武道通神有望！”
此箭裹挟着强烈的意志，彻底锁死了他的气机。
如今他似乎避无可避，只能手掌结印。
下一秒钟，被控制的陆千荣再度舞起长枪。
他手中长枪轮转，锋刃直抵势不可挡的箭矢。
然而二者接触的瞬间，冰晶长枪瞬间折断！
陆千荣也因承受不住箭矢巨力倒飞出去！
面对紧锁他气机的箭矢，妖佛只能缓缓提起手。
随着光洁如玉的手掌与锋芒毕露的箭矢针锋相对。
王元敬突破极限的一击，竟被妖佛以肉掌硬生生挡住。
看到这一幕，他不禁心头一沉。
“妖佛难道真的无法战胜吗？”
就在这时，一道自暗影中射出的飞镖。
直抵正与箭矢角力的妖佛！
咔嚓。
随着一阵清脆的破碎声响起。
飞镖深深扎进妖佛左眼眼睑。
像是打碎了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
无数碎裂的粉尘随之落地。
妖佛如同冠玉般的右脸，随之浮上一抹深灰石色。
“肉眼难见的弱点都能发现，林鸣果然是天纵奇才！”
王元敬看着妖佛灰白两色的脸庞，心头赞叹，目光如炬。
“原来大师你也会受伤啊。”
他再度拉满弓弦弓，浑身赤中带金的光芒更甚之前。
佛陀是不能受伤的。
因为一旦受伤，便说明他……不再是不可战胜的！
然而没等战意昂扬的王元敬，再度射出弓箭。
沉默不语的妖佛，忽然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
“佛心不可得，果然是命定的劫数。”
妖佛右手色彩渐渐向另一只手流去。
与此同时，这只化作石臂的手臂瞬间炸裂开来！
霎时，爆炸掀起漫天尘土，遮天蔽日。
“不好！”看到此情此景，王元敬察觉不妙。
立马向林鸣的方向疾驰而出。
然而下一秒钟，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独臂的妖佛。
他眉眼微抬，露出其中平静如水的猩红眸子。
“王将军虽然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但我也由衷感谢你。”
“点破了我心中的执念与迷惘。”
“望您未来武运昌隆，早日窥见通神之上的阴影。”
面对突如其来的妖佛，王元敬如临大敌。
就在他浑身内力正欲催动只是，妖佛纤长手指轻点他的胸口。
霎时，一股巨力从指尖爆发。
王元敬身躯如同出膛炮弹一般，被径直打出后山禅院。
而妖佛打出这道巨力后，仅剩的手臂，也化作石像。
他环视一圈，正欲向山下走去时，一把重塑的冰晶长枪挡住了去路！
“你的道术与龙虎山的撒豆成兵类似。”
重获自由的陆千荣，神色冷峻，手中长枪寒光四溢。
“撒豆成兵只要核心不坏，便能一直聚气成兵。”
“而你只要塑像不毁，便能承载佛门道术。”
“只可惜你遇见了一个浑身长心眼的奇葩。”
面对再度袭来的长枪，妖佛轻叹一声。
“我确实低估了佛心的灵慧通明。”
“他只是从旁观察，便窥见这具法身的缺陷。”
“希望他有朝一日，也能看见世间无尽的疾苦。”
陆千荣冷哼一声，手中长枪直刺妖佛面庞。
“现在你该面对的是我！”
面对突然袭来的枪尖，妖佛却失望地摇了摇头。
“施主被嗔火蒙蔽了双眼，我这法身即将消散与你何用？”
“你三毒如此旺盛，何以锤意修心？”
随着失望的叹息声响起，妖佛双脚的色彩向足底汇聚。
他一脚将陆千荣踢翻在地，另一脚踩到他的胸口。
他俯下身来，凑到陆千荣的耳畔轻声呢喃道：
“施主想在缇骑行伍中掌握生杀大权，我的话你要记住了。”
“那人不喜欢只割脓疮的脏刀，也不喜欢太过锋利的尖刀。”
“他只用合他心意，在朝堂里游刃有余的暗刃。”
紧接着，他猛然用力，陆千荣胸口塌陷，奄奄一息。
处理完最后的阻碍，妖佛如今只剩躯干与左脸还残留着色彩。
他左眼微抬，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印入眼帘。
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丝线，他轻叹一口气。
“佛心不可得……道谛的悬记又一次灵验了。”
“也罢，就把命运交还到你自己手中”
“要么泯灭于世间化作尘埃，要么就去……成就苦谛！”
他深吸一口气，剩余的色彩全数汇聚唇间。
随即，最后一枚菩提叶从口中吐出。
宛若离弦冷箭，顺着丝线直刺而出！
在做完这一切后，妖佛缓缓扭过头来。
面朝夕阳落山的方向，闭目缄口，复归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