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七月的秦岭如同一个庞大的绿色冰箱,把一年中最炙热的季节远远的隔绝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夜晚的秦岭山早已不是用凉爽可以来形容的,夜晚的风阵阵吹过来,寒凉刺骨。让人瑟瑟发抖。很多来此旅游的游客早早就穿上了羽绒服。
两个男人半夜出现在秦岭山间。
“哥,我害怕。”稍矮一些的男人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他穿着单衣,冻的他浑身上下不住的打着颤。
“怕什么,咱们都是本地人,哪个没来过秦岭山,你看,走过那片林子,就能走到秦岭边上,那个时候天都亮了。路边有车,我们搭车回你家。”那个男人安慰道。
听到回家,男人似乎有了些力气。他松开拽着那个男人的手。
“行,哥,听你的。”他语气微微轻快起来。
两个人向着林中走去。
郁郁葱葱,不知名的树把林子捂的密不透风,把唯一透着些许光亮的月亮遮蔽的严严实实。
此时,个子稍矮一些的男人突然发现身边没了那个男人。
“哥,你在哪?我怎么看不到……。”话音未落,他的头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捂着头,紧接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再次像暴雨般接连击打他的头部。
很快,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倒在地上。
男人从怀里掏出打火机,微弱的光映射在躺倒在地矮个子男人脸上。涌泉般的鲜血顺着脑袋不断地流淌在脸上。他的脸因为击打已经变形,嘴巴大大的张开着。
男人胃里泛起一股恶心。他咬着牙,继续朝着躺在地上男子的脸部狠狠的砸去。不知道砸了多久,直到他的右手开始抽搐起来,才停了下来。他强撑着把男人的身体拖拉着,一直拖拽到一处悬崖边上。
他下意识的探着脑袋朝着悬崖深处看去,其实根本看不见什么。他毫不犹疑把他放到悬崖边上,双手轻轻的推了一把矮个子男人的身体,男人“咕噜噜”的就掉了下去。
仿佛一张纸轻飘飘的落了下去,悬崖底下一点回声都没有。男人站了起来,直起身子。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透了。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头也不回的向着林外走去。
第一章
“花巷”的一天是从黄昏开始。
“花巷”是本地人私下对这条街的一个浑称。十几年前,按摩店,洗浴中心,什么卡拉OK全部聚集在这条长 300多米,脏乱不堪极窄的街道里。那个时候,穿着暴露性感的女孩子比比皆是。每家店门口都会坐着或是站着一个长发及腰,打扮艳丽的年轻女孩在招揽着顾客。生意极好。久而久之。当地人就把那条街道称之为“花巷。”若是来了外地人,想去按摩休闲一番,也必是让当地司机一溜烟就拉进了花巷。
十几年前,政府对旧街道改造,拓宽道路,修整街面,一个多月的时间,花巷里所有的店铺关门走人,随之改造成如今的夜市一条街。
“白玉郎烤肉店”是花巷里最火的烤肉店。
据说老板白玉郎掌握着烤肉的独门配料秘方。他烤出的肉筋道不柴,咬在嘴里肉汁丰腴,满口爆香。每晚他们家的烤肉店永远都是排座,等座。座无虚席。
此刻的白玉郎穿一件对襟开的灰色pola衫,灰色长裤。脚下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如果没人告诉,谁也不信这个烤肉店的老板在炎热的7月穿的像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板。
这一两年,他早就不烤肉了,每次独自把烤肉的调料调制好后交给店里的伙计,让他们去烤。自己则端着茶杯来回的巡视。
刚过八点,这个时间正是夜市最旺的时间,也是他们店顾客最多的时候。白玉郎有些麻木的看着把自己店围着密不透风的人群,他心里突生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有三四个女孩说笑着涌进了他的的店里。其中三个女孩都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都穿着仅仅包裹着屁股的短裙。上身是无袖的小背心。
白玉郎知道这些姑娘都是来自市里最大的那家娱乐城上班的姑娘,至于上什么班,从她们那身清凉的打扮来看,任何人都基本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三个姑娘白玉郎都脸熟,每隔一段时间,她们几个总是结伴而来。看她们瘦瘦弱弱,可是每次吃起烤肉来毫不含糊,每次都吃几百串。每次都喊着白玉郎给优惠。
今天她们又带了一个女人过来,女人侧着身子,他看不清样貌。可凭身材来看,这个女人有一些年纪了。穿的一件无袖的到膝盖处宝石蓝的连衣裙。
她们四个走了进来,看到白玉郎。其中一个姑娘朝他喊道:“老板,人太多了,给我们凑一桌嘛,我们吃完还要上班呢。”
女孩娇滴滴的声音并没有让白玉郎心里感觉舒服。
他刚想张嘴说他没办法安排,来的人都是熟客时,那个年纪大的女人把脸转了过来。
他呆住了,大脑至少有十几秒的空白。他曾无数次幻想遇到她的场景,甚至还常常出现在梦里。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的地方遇到了她。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她微笑着看着白玉郎:“老板,我家小妹妹都说你家烤肉特别好吃,我从来没吃过。今天想尝一下,没想到你这里生意这么火爆呀。”
白玉郎木然的看着她,他的心在狂跳。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行,既然是老客带新客,我想办法安排。”
他领着她们走进了店的最里面的一个小包间。店里每天其实都会给一些经常来的熟客留有一桌。这个小包间就是。
安排她们坐进去后,他退了出来,叫伙计进去招呼。
他站在柜台前,他从认出她的那一刻,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手里都充盈着汗。身上的衣服居然一会的功夫都被汗浸湿紧紧贴在了后脊背上。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自己想象这个场景足足有二十年了,他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猛的她出现了,他又慌乱的不知所措。
妻子桑桑走了过来:“你愣什么神?人多的我腿都跑抽筋了。你要没事也过来帮帮忙吧。”
桑桑嘴里虽说抱怨着,可语气温柔。
白玉郎看着这个和他结婚已经二十年的妻子。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圆领套头衫,黑色短裤。汗津津的脸上积攒了些皱纹。这让他想起二十年前桑桑父亲把自己带进家门,他第一次见到桑桑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二十五岁。桑桑二十二岁。桑桑长相平平,性格腼腆。起初他只是桑桑父亲雇佣干活的一个工人,久而久之,桑桑父亲对能干的他很是欣赏,那时的桑桑没有考上大学,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白玉郎每次来干活,她总是去帮忙。一来二去,不到半年,在父亲的默许下,两个人结了婚。
“哦,我今天特别累。等收了摊,我还要去早市买肉,今晚就不回家了。”白玉郎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桑桑没有再说什么,她了解白玉郎的脾气。话不多,说一句就算一句。看他确实神情疲惫。她转过身接着忙去了。
两个小时后,小包间里的四个人走了出来。伙计告诉白玉郎,她们的单已经买过了。
几个姑娘带着吃饱喝足的满足劲,大声的向白玉郎表示着感谢。那个她,也是微笑着礼貌的向他点头示意。
四个人出了门。白玉郎紧跟其后。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依旧很多。顺着人流,白玉郎毫不起眼的跟在她们的身后。
她们似乎没有打车的念头,而是几个人边走边笑,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她们终于在这个名叫“离夏”的娱乐城停了下来。
白玉郎当然知道这个“离夏”娱乐城是这个城市里最豪华的娱乐城。听说里面的消费极高,少则几万,上不封顶的消费让很多人望而止步。久而久之,这里面的所有人和所有事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白玉郎对这些不感兴趣。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想见的人居然在这个娱乐城里。
白玉郎站在台阶下,看着她们扭着腰肢上了娱乐城的台阶,两个门童远远的见到她们上来,离着几米远就为她们打开了大门。
“她在里面干什么?这个年纪总不会和那些小姑娘一样去做服务生或者陪酒妹吧。”在回来的路上,白玉郎思付了一路。
这会儿,他的心反而踏实了。他已经找到了她了,那么接下来单独见到她也似乎不是难事。
一想到这,他心竟莫名有些激动起来。
第二章
1995年,二十五岁的许坤经历了生平第一次恋爱。
他是一家机械厂的技术员。中专毕业后直接分到了这个厂里。准确的说,他是顶了他父母的班。他父母都是这个厂的工人,在他初中时发生意外双双去世,此后他便跟着爷爷一起生活。
他认定结婚的对象是棉纺厂的女工,叫黎珊。刚刚从棉纺厂的技校毕业。也不过才20岁。
黎珊是附近几个厂大家公认的厂花,个子高挑,漂亮干净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对会撩人的大眼睛。
他们的相识是源于一场市里组织的青工自行车环山赛。那场比赛,让他又羞又喜。当他推着那辆二八横梁自行车去参加比赛时,竟发现除了他和几个个别的青工外,其他人的旁边都停放的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山地车。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黎珊那辆。大红色车身和她站在一起,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恨不得马上骑上自行车就跑,可没等他想好如何放弃比赛时,黎珊主动过来和他搭讪。
从那天起,他变成了黎珊的护卫兵。日常带饭,夜间上下班负责接送。那些之前向黎珊献殷勤的小伙们看到他们这般情形,渐渐地也都疏离了黎珊。
许坤清楚的知道,他身高175,皮肤黝黑,五官平平,属于那种扔进人群里最不起眼的人。黎珊能和他好,原因是围在她身边的年轻人中,只有他有学历,是技术员。仅凭这一点,他就击败了绝大部分追求黎珊的人。
那段日子,是他生命里最幸福和甜蜜的一段时光。
这段时光直到他见到黎珊父母后戛然而止。
为了见黎珊的父母,他几乎把这几年存下的钱都拿了出来。买了最好的烟酒和最高档的糕点。他知道黎珊是独生女,家里环境不错,尽管黎珊的父母也都是一般的工人,可从黎珊的吃喝用度看的出,她的父母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几年存下钱一转眼就没了,他这才想起,去见女朋友的父母,自己连一身拿的出手的衣服都没有。幸而他的好哥们陆离花钱给他买了一身行头。
说起陆离,在他的心里,根本不是什么好哥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人。那时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他们的邻居就是陆离一家。陆离和他同岁,和他不在一个学校上学。陆离的母亲经常让陆离给他和爷爷送饭,爷爷去世后,陆家干脆每天都会叫他到家里吃饭玩耍。自那以后他和陆离除了上学,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中专毕业后,顶替父母进了厂。陆离考上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他们当地的派出所。
当他满怀自信提着一大堆礼物上门时,却被黎珊父亲的一句话,让他感觉到他和黎珊要想结婚可能比登天还难。
黎珊的父亲开口问他要了五万块钱的彩礼。
他听到这话时,他立刻就懵了。他每个月的工资是 150块。省吃俭用,满打满算最多一个月能存50块。可黎父一张口就要五万块的彩礼。这恐怕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目标。他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黎珊时,黎珊并未像他希望的那样,替他说情。他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绝望。以前他在厂里也听到其他同事讨论起彩礼,最多也不过五千。他都没当回事。可轮到他时,这个对于他来说如同天文般的数字足以压垮他。
那天从黎珊家里出来后,他的脑袋一天都没空闲过,他在脑子里过滤了他所认识的人。他想借钱,找认识的人挨个借。可很快他就放弃了。所认识的人工资都和他差不多,有的甚至比他还低。并且还都有家有口,谁都没有闲钱去借给他。
当然除了陆离。
陆离翻箱倒柜找到了自己的存折,递给他:“我和你工作时间差不多,可能还没你存的多。”
果然存折上只有200块。这一下,他的心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陆离看他几乎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我向我爸妈要,他们可能还有一些,我再问同事凑点。”
陆离的话让他感觉到温暖的同时,更让他感觉到羞愧。
他急忙摆摆手:“别,叔叔阿姨为我付出很多了,怎么能让他们再拿出钱。你的同事就更不要了,你这要欠多大的人情呀,何况,这么多钱怎么还呀。”
随后的日子里,他努力克制住对黎珊的思念,尽可能的不去找她。可当黎珊去厂里找到他,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时,那一刻,本来在心里已经筑起铜墙铁壁的防线,那一瞬间被瓦解了。
从那天开始,他仿佛走火入魔一般,除了工作,满脑子就是想的如何搞钱。
他遇到了赵玉强。
赵玉强是厂里锅炉房的临时工。刚来厂里没半年。传说他们家和厂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家里托人把他从农村送到了厂里。
他只是见过这个赵玉强两次,白玉郎总是穿着厂里发的工服,蓝色的工服总沾着黑乌乌的一大片。和他的那张被煤熏染的脸相互呼应。锅炉房位于厂子的最后边。很少有人路过。每次赵玉强只要见厂里的人路过,他总是殷勤的拿出在锅炉房烤好的土豆。红薯之类的吃食,热情的给他们吃。时间久了,厂里接触过他的人都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那个赵玉强这里有点毛病。傻乎乎的。所以厂里的人都不太愿意和白玉郎来往,包括他。
遇见赵玉强,那时他心情烦躁,已经半个月了,彩礼钱一分都没着落。下了班他不愿意回宿舍。一个人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锅炉房附近。
看到赵玉强时,他正背对着许坤,好像在摆弄着什么。
许坤凑了上去。赵玉强正在用铁丝扭着什么东西。他的双手极为灵活,在铁丝网中穿来穿去,不一会一个类似于正方形的铁丝托盘就做好了。
许坤被赵玉强熟练灵动的手法吸引住了,看不出五大三粗的他做起活来如此灵巧机敏。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赵玉强看许坤这样问他,颇有些得意的笑了:“我在做一个烤盘,这个铁丝等会固定在我做好的铁盘上,这样烤起东西来就不容易糊。许技术员,你等等,我给你拿点我刚烤好的红薯,很甜的。”
他没等许坤说话,径直朝锅炉房里面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一个想了许久,也犹豫了许久的一个念头此刻再次冒了出来。
他不能再踌躇不决了。
第三章
这是白玉郎蹲守在“离夏”娱乐城的第八天。
那晚他回去后,告诉妻子桑桑说他最近很累,出去走几天。他知道妻子不会起疑。他每年都有放下烤肉店,开车独自出去转转的习惯。
妻子没有怀疑,但他明显的感觉到妻子欲言又止。结婚二十年,家里所有的事,包括经济大权都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妻子性格温顺,对他毫无怨言。婚姻生活平和安静。如果非要说什么不满意,那最大的遗憾就是他从来没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
他匆忙收拾东西后出了门,不想在妻子疑惑目光的注视下让心情变的更加慌乱。
他在娱乐城对面的一家宾馆住了下来,每天六点起床直到半夜一两点守在娱乐城附近,困到实在不行他才回到宾馆睡觉。几天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有些吃不消。体力尽管承受不了,可他的心就如同着火般的猛烈。
第八天的下午,他终于等到了那个她。
和她一起出来的是两个陌生年轻的女孩,她们从大门出来后,一辆蓝色的宝马正停在大门口。她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里。另外两个女孩依次坐到了后排。
他立刻上了自己的车,紧紧跟着她们的车辆。
行驶大约半个多小时,车辆终于在市郊的一个独栋别墅门口停了下来。她下车带着两个女孩走进了别墅。
他将车停在了别墅的对面。下车。走到别墅门口。这次他不能再错过机会。
独栋别墅不大,白色的墙面凸显出欧式风格。小巧而精致。大门处的墙上设的是密码锁。她就是熟练的按着密码,带着两个女孩走进了别墅。
“这个女人现在这么有钱?居然还住着别墅。”他心里边嘀咕着,边向四周打量着。这里属于市郊,说是什么经济开发区。但是依旧人烟稀少,过往的车辆寥寥无几。却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他正暗自观察着,从不远处又开过来两辆车。
一辆是凯迪拉克,另一辆是奔驰。两辆车开到别墅的门口,都停了下来。
前排的人首先下了车,随即将后排的驾驶室打开,里面的人下了车。
两辆车同时下来的男人年纪都在五十多岁的样子。西装革履。头发收拾的一丝不苟。
白玉郎见状,急忙退到距离别墅有十几米的地方。
从两辆车下来的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向对方打招呼,而是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后向别墅里面走去,其他的人返回到了车里,很快开车离开。
白玉郎有些疑惑,刚开始他以为这是她的家,可看到这番情形下来,他认为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回到自己的车里。继续观察着别墅里的情况。
直到晚上,她走了出来。身边并没有刚才一同进去的那两个女孩,还有随后进去的那两个男人。
她走到自己宝马车旁边,看了一眼别墅后拉开车门开车离开。
白玉郎也开车跟到了后面。
让白玉郎失望的是,她直接开车回到了娱乐城。上去后再也没有出来。
白玉郎有些懊恼,刚才在别墅那里,他其实完全可以过去。可以把她拽到自己车上的。
他为什么没有那样做,他自己也没想明白。可能最大的原因是他感觉这一切太奇怪了。起初他认为这是她的家,可是刚才看到的情形,让他明白这个别墅是另有用途。
他对她产生了好奇,他决定打算暂时不去见她。他要搞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在干什么。毕竟他们有整整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这个女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虚荣又幼稚的她了。
他把宾馆的账结清,打算先回家。烤肉店毕竟是自己熬了多年才做成今天的规模。这么多天都没回去了,确实心里有些惦记。今天下来,他感觉到想见到这个女人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何况真的见了面,她会不会被吓坏。
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这时他发现车身旁边蜷缩着一团黑影。
他吓了一跳。走了过去,
黑影突然站立起来:“叔叔,救救我,让我躲一会。”
他这才看清楚,是一个小姑娘,天太黑,他没有看清楚这个女孩的样貌。
还没等他回话,小女孩趁着开着的车门一下子就上了他的车。
无奈他也跟着上了车。
在车里他这才看清楚,是一个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的女孩。头发蓬乱不堪,穿着一件非常暴露的红色吊带连衣裙。女孩两手抱在胸前,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你……?”还没等他开口问。女孩就焦急的打断他的话。
“叔叔,先开车,快点,先离开这里。”
女孩焦灼的声音里透着恐惧和无助。
白玉郎见此,并没有再接着问下去。他发动了车辆。
车行驶了十几分钟。白玉郎这才把车停到了路边。
“你发生了什么事?”白玉郎把头扭向了坐在后排的那个女孩。
女孩依旧在瑟瑟发抖:“他们强迫我做那种事,我不愿意,他们就打我,把我关起来。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哪个地方?”
“离夏”娱乐城。女孩回答。
白玉郎联想到今天被她带到别墅的那两个女孩,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你叫什么?你在哪里住?我送你回去。小小年纪,以后别再乱跑了。”
女孩失声哭了起来:“我叫妙妙。是从外地来的,他们骗我说到这里工作,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18岁离开孤儿院刚出来。然后就遇见他们在我们当地招工。没想到……”
白玉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他想了一会:“这样吧,今天太晚了,如果你相信我,我给你登记一个酒店,等明天我可以帮你买张票,送你回老家。”
女孩听到白玉郎的话,立刻不哭了:“真的吗?叔叔,谢谢你。”
“其实,我更应该谢谢你。”白玉郎心里暗暗想着,他再次发动了车辆。向前开去。
第四章
机械厂财务科的盗窃案案发一个多月都没有侦破。
陆离的嘴角边上密密麻麻撩起一串水泡。嘴巴里面还长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溃疡。这几天他一张口,嘴里边和外边的让他疼的忍不住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他知道这是着急上火的缘故,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每次考试前或者考不好的时候,他的嘴巴里总是要生出点什么东西,让他痛苦不堪。工作后只要压力一大,也是如此。
机械厂财务科这个盗窃案,发生正是在他们派出所辖区。一下子被偷走了二十万,不仅仅是他,是他们整个派出所,乃至市里的刑侦大队。每个人都黑着脸,不分昼夜的蹲守在厂里。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在对厂子里所有人进行排查后,仍然一无所获,市局下令让刑侦大队大部分人撤了回来,留下的主要是辖区派出所继续侦查。
陆离是这支队伍的主力,他年轻又肯干。所以当仁不让的成了最后的留守侦查人员。
好友许坤就在这个厂里,说也奇怪,这小子就像是故意躲着他一样,好几次他抽空去厂里宿舍找他,他都不在。
陆离知道他最近一直在为和那个叫黎珊的女孩结婚彩礼钱发愁。为这些钱东奔西走。他有心帮忙,可就他那点工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同事的工资和他都一样,也就只够养家糊口。所以几次发现许坤不在,他也没多想。再加上这个案子,更是让他无暇顾及。
此时的许坤除了上班,每天都会去黎珊所在的棉纺厂还有她的家里。十天前,黎珊突然辞去工作,不告而别。
当厂里和她的父母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根本不相信,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一定是玩笑。
一个月前在黎珊的家里,当着她的面,她父母的面,他将五万块钱亲手交给了黎珊的父亲。他还清楚的记得黎珊脸上灿烂的笑容,仿佛阳光般的映射在整个屋子里。那一刻,他笃定的认为这个女孩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十天前他发现自己再也联系不上黎珊了,刚开始给她们厂里打电话,总是说她不在。后面他直接去了厂里找她。被告知黎珊一周前已经辞职了。
他慌了,黎珊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要辞职。他立刻跑到黎珊的家里。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至于黎珊为什么要辞职,去了哪里,父母也是一概不知。
接下来的几天,他请了假,每天满大街的寻找黎珊。请的假到了黎珊仍然毫无消息。于是他下了班后,骑着那辆二八的自行车固执的寻找着黎珊。找一圈后再接着去黎珊的家,周而复始。
黎珊的父母越来越不耐烦。每次他敲开他们的家门时,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许,给你说过很多次了,珊珊是悄悄走了。只给我们留了个纸条,纸条你也看过了。我们从小就娇惯她,她任性的不得了,说辞职就辞职,说想出去一段时间。所以以后你就别再找了。”
黎珊的父亲每每这么重复的说着,可对五万块的彩礼却只字未提。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无论是黎珊的不辞而别,还是黎珊父母的态度,让他的焦急变成了愤怒。特别是自己的女儿走了这么久,她的父母仍然没有退了五万块的意思。
这一切让他怒火中烧。他深深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谁也不知道,为了搞到这五万块钱,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那是一个黄昏,说是黄昏,其实天早就黑了下来。他再次敲开了黎珊家的门。
黎珊的父亲看到又是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小许,你自己算算。你来我们家多少趟了,我们也告诉你多少回了,这样,如果珊珊有什么消息,我立刻告诉你,好吧。我们老两口准备吃饭了。”
明显的,黎父下了逐客令。
他没有理会黎父的话,径直走到客厅坐了下来。
黎父从门口跟了进来:“小许,你什么意思?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
“既然话说清楚了,黎珊我也不再找了。我们以后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叔叔,麻烦你把之前给你们五万彩礼退给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了。”
黎父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子就着急了:“你们的婚事我们都同意,钱也是你自愿给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着我们珊珊了,让她连工作都不要了,我还没问你要人。你倒反问我要钱。”
许坤的火再次冲了上来:“我不给你们废话,我给五万是为了和黎珊结婚,现在婚肯定是结不了了,那么把钱赶紧退给我。我们各走各的。”
黎父听罢,突然举起一只手,指着许坤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赶紧给我滚。”
许坤缓缓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冷笑了一下:“不给钱,就给命。反正我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话音未落,黎父还没看清楚,许坤从茶几上抄起一把水果刀向黎父扑了过去。
黎父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许坤朝着胸口连捅几刀。黎父很快倒地。
接着许坤走进厨房,迎面碰到准备出来看个究竟的黎母,他二话没说。迎面将黎母也捅倒在地。
做完这一切,他浑身发软。虚脱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烟,点燃,狠狠的抽了几口。很快他被呛的连声咳嗽。活了二十五年生平抽的第一根烟居然是在这个环境之下。
烟真是个好东西,他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脑袋也越来越清醒。
他又休息了一会。把黎母的身体拖拽到客厅,和黎父并排放到了一起。
“让你们永远在一起,也算是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他心想着,回到厨房将自己的手洗干净。
再次回到客厅,他翻箱倒柜的开始找那笔钱。可翻遍了家里的所有东西,除了找到几百块钱。那五万块压根没有踪影,
“妈的。”他不由得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怀疑那笔钱没准被黎珊带走了。原来这家人给自己玩了个套。
他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表,快十点了。
他脱掉外套,将刚才的那把水果刀,茶几上他抽过的烟,一股脑全部扔进了他从房间里找到的一个黑色提包里。
他把屋子内的灯全部关掉。退出屋子。将门锁好。
趁着月色他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