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八月，柴桑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序发展。
人力充足，柴桑城西已经搭建起一排排的宿舍。
炉窑日夜不息，水车带动的铁锥将一件件兵器锻造完毕，清点编号，再分发到新征募的士卒手里。
陆氏送来的一批工匠，已经开始着手在彭蠡泽内修建全新的造船厂，准备按照高渊的要求打造新式船只。
高渊则按照大明宝船的相关记载，将龙骨铺设、尖底大船等理论传授给船匠总工，再辅以船队建设，之后便撇手不管，任由专业人士自行发挥。
这会的大船，无论是载人还是载货，江船还是海船，都是以平底为主。
比如甄氏运送粮食的货船，自乐安郡出发，一路南下绕过东莱，进入大江，都得紧贴海岸线，稍微有点风浪就要靠岸搁浅，否则就是一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一提到甄氏，高渊就一肚子气。
大家明明说好了的，每年六十万石粮草，五年缴清，结果第一年你就公然违约，只送来三十万石算是怎么个事？
司马懿还没有对洛水发誓呢，你就开始公然违背社会良俗了？
“裴管事，你家女君如此行事，实在非君子所为，日后传将出去，恐怕于甄氏名声有损啊！”
高渊将契书抖的一阵抖擞，几乎从牙缝中吐出这句话。
“还请高先生恕罪。”
裴管事将姿态放得极低，“如今北方盗贼蜂起，青州黄巾侵略冀州东部诸郡，搅动沿海，我甄氏实在抽调不出足够的船只。”
“正是因此，女君才令仆多备礼物，以为赔罪之礼。”
“只待此行返归，仆定将另外三十万石粮草装船，亲自押运，第一时间便送往柴桑。”
听了他的话，高渊一阵撇嘴。
这一来一回就要耗费两个多月时间，到了十月份，天下局势早就跟今日大为不同了。
群雄讨董在即，各路诸侯肯定要疯狂搜集一切资源，占据冀州的韩馥和袁绍在，怎么可能容许甄家将珍贵的粮草送出境？
至于契书，约定？
跟大义相比，契书又算个什么东西？
董卓祸国篡凶，废立天子，那是天下共敌。你刘备身为汉室宗亲，又是天子钦点的扬州牧守，你该不该为铲除奸凶出一份力？
你与甄家约定的粮食，该不该用来资助关东联军？
这一套话术下来，任谁也只能认栽，更何况刘备一心匡扶汉室，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自己辛辛苦苦“讹诈”来的粮草，还不是都落了空，送到日后这群敌手嘴里？
甄家是指望不上了，剩余的那两百七十万石粮草铁定打水漂了。
高渊暗恨恨地想着，不过这批船只倒是大有可为。
北方南下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些天几乎每日都有数百上千的流民从淮水一带迁徙南下，或在历阳、江都一带，又或者在淮阴就开始登船，一路送往柴桑，加入用体力换取饱食的劳动者队伍里。
长此以往下去，光靠着购买以及现今府库存粮，早晚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单靠着豫章一郡税收，完全抵不上日常消耗。
高渊需要尽快开辟新航路，将交州以南各大土族的粮食搬运到柴桑来。
南岭山群作为气候分界线，以南的广大地区便是岭南。
岭南气候湿暖，土地肥沃，大多一年两熟。更兼人口较少，消耗不大，属于天然粮仓。
交州以南的各大土族，也是如此。
岭南惯来刀耕火种，主要还是粮食长得太快，完全没有生存压力。
高渊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点种粮的动力——比如瓷器。
物以稀为贵，瓷器哪怕烧制的工艺再烂，那也是稀罕物件。
那群土王不愁吃不愁穿，总该需要点精神追求才是。
刚刚烧制出来的瓷器，就是高渊给他们准备的精神追求。
虽然粗制滥造了点，但是只要加上一个好故事，那就是好瓷器。
“讲故事？”
听完高渊的解释，蒋钦呆愣了好半晌。
“先生，钦...不擅讲故事...”
“哈哈哈，无妨！”
高渊踮起脚来，大力拍了拍蒋钦的肩膀，“公奕只需要率领船队前往交州以南的各大土族，敲定购粮之策。”
“我已经寻好了几位佣书人，到时候与你一同南下，故事便由他们给土王讲述。”
说着摸过一件“惨不忍睹”的粗瓷，递给蒋钦，“公奕记住了，这东西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但是贱卖不得。”
指着江中的百余条船舶，“那些土王想要得到一件瓷器，就必须要将这些船只都装满稻谷才行。”
“？？？”
旁边站着的裴管事已经发懵了，这不是我甄家的船吗？你们俩不背着我，公然谋划去交州以南购买粮草也就罢了，如今还对着我家的船指指点点是什么意思？
裴管事心里一紧，赶忙施礼道：
“高先生...”
“原来裴管事还在？”
高渊一拍脑门，一把拉过一头问号的裴管事，笑道：
“既然裴管事已经完成甄夫人交代的任务，那在下便不再多留裴管事暂住了，时间紧急，裴管事还是早些赶回中山，向甄夫人回报才是。”
“至于这些船，甄夫人失约在先，渊也只能暂时扣下。只等剩余的三十万石粮草什么时间到了柴桑，这些船只，裴管事便可再行取回。”
高渊摆明了是要欺负人，根本不管裴管事说什么，招呼几个兵勇就将其架了出去，连带着随行而来的一众船夫仆役，尽数安排乘坐小船，遣返江北。
他严重怀疑甄夫人是有意为之。甄氏家大业大，区区六十万石粮草，随便凑凑完全不是问题。所谓的青州黄巾动荡，袭掠沿海，本就是一个借口罢了。
要知道黄巾最大的问题就是裹挟了大量流民，而流民一多，是根本不可能渡过黄河的，只能在平原地区四处掠夺。
高渊左思右想，总觉得甄夫人在向他释放一种信号，但是具体内容是什么，这会儿还无从推测。
大抵上应该是要用粮食来挟持这一类。
如果甄夫人果真有通天手段，自然会对刘备如今在扬州的局势有个初步的判断。群狼环伺之下，外来支援就显得格外重要。
高渊则是要通过裴管事的转告给她，没了你甄夫人，我依然能从其他地方搞到粮草。
而且这个地方你还没办法插手干涉。
南船北马，想要掐断南方的运粮渠道，还需要获得吴郡士族的帮助才行。
这一点是最不担心的。
无论是除了陆氏以外的吴郡三姓，还是说庐江周氏，只要敢下场，高渊就敢给他们冠上一个“勾连匪类，罔顾百姓生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