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很低,有几句传到了贾赦耳中。
这让他感觉很丢脸。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明辨是非,被他哄骗了?”贾赦顿时气头更盛。
他又含怒指向邢夫人,“你一口一个母亲,别忘了,她才是你的母亲!”
“那个死去的贱人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封建礼法中,嫡母才是母,妾室地位太低。
即使在皇室中,也不例外。
乾昭帝还不是每天要到非自己亲生母亲李皇太后的寝殿请安。
说着,暴怒的贾赦抄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藤条冲着贾琮身上打去。
藤条带着破风声落下,却在触及贾琮背脊前硬生生顿住了。
因为黛玉手疾眼快护在了贾琮身后。
“林丫头!”邢夫人惊得拔高了声调,“仔细碰着你!”
贾琮咬着牙,不吭一声,心里难受万分。
三番两次竟然都需要黛玉保护自己,决不能这样下去了。
贾母见贾赦如此,也有些恼怒。
龙头拐杖重重一跺,闷响震得满室寂静。
王善保家的忙捧来填漆椅,老太太却不落座,只盯着长子冷笑,“好威风的大老爷,这是要在我跟前执行家法?”
正在火头上的贾赦,顿时脸上红白交错,终究是想起了自己当着老太太面打人有些不妥。
藤条“当啷”一声落地。
邢夫人忙搀住贾赦胳膊,细长眉眼斜着看了贾琮一眼,再恭敬对贾母道:
“老太太容禀,实在是贾琮行事荒唐,您看看他和老爷说话的样子,哪里像人子。钟成贪心惹事不假,可他反变本加厉报复回去。”
“再不堪,那也是他舅舅啊。”
“我看这贾琮,就是睚眦必报的狠心汉,讹诈其舅舅一事定为真。”
“老太太常说做人要与人为善,可这贾琮,半分孝道全无,您说说——”
“好了,不要说了。”贾琮冷声打断了邢夫人,问道:“家奴贪墨主子银子,依照家规,该怎么处置?”
“请太太先回答这个问题,再来说我是不是不孝之人。”
邢夫人一时语塞,她猛然想起,钟成的事这会已经捅出去了,捂不住了。
按照贾府家规,家奴贪墨主子银子,轻则被杖打三十,逐出贾府,重则杖毙或者扭送官府。
钟成显然是逃不过了,那被贾琮要去的一百两银子,岂不是肉包子打够了。
自己撺掇老爷瞎折腾半天,反而费力不讨好。
这钟成还是凤丫头那边的人,自己这样做无形中又得罪了凤丫头。
心中这样想着,邢夫人顿觉懊悔不已。
怪自己被钟成三言两语所蒙蔽,上了贼船,下船难。
“大胆,我凭什么回答你?”邢夫人厉色道。
贾琮只是冷笑,“太太心里应该有了答案。”
贾母这时不高兴了,她大概已经看出了原委。
她有心想斥责几句贾赦,但见围了许多人,到底是自己大儿子,不好太拂了面子。
眉头一转,贾母扶着黛玉的手坐下,“这话说得奇了。前儿黛玉还夸琮哥儿文章进益,想来圣人之训是读通了的。怎么做出如此之事?”
她随意看向贾赦,“什么时候,我们府里任由下人随意胡言了?”
“琮哥儿有句话说的不假,做奴才的肆意污蔑主子,该怎么罚?”
“别人说风就是雨,自己不知道掂量掂量其中真假?倒叫其他人看了笑话。”
“莫非在你心里,儿子还不如一介奴仆?”
说完,她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邢夫人。
贾母没有明说,但显然在暗示贾赦不该轻信钟成甚至邢夫人之言。
贾赦连忙躬身赔笑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愚钝,被这狗奴才所欺。”
他这会十分羞愧,也有些恼怒邢夫人不该轻信钟成,害自己丢脸。
贾赦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继续道:“儿这就执行家法。”
钟成虽然在凤姐手底下做事,但贾赦怎么说也是荣国府袭爵人和下一任族长,处置奴才没有任何问题。
话毕,钟成吓得浑身筛糠,“求大老爷饶命,小的冤枉啊,冤枉啊!”
贾赦充耳不闻,他阴沉着脸,大手一挥,厉声道:“来啊,把这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拖下去,按最重的规矩处置,我今天非得活活打死他不可!”
贾母淡淡瞥了一眼贾赦,对黛玉道:“我们走,等会打出血,会污了眼。”
黛玉低头称是,扶起贾母,那双小眼睛与贾琮对视一眼,便往院外走去。
待贾母离开院子后,几个如狼似虎的小厮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钟成从地上提起来,拖到院子当中。
院子里很快就架起了行刑的板子,那板子又厚又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钟成双腿发软,拼命挣扎,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大老爷,饶命啊!小的是被人陷害的,是邢夫人让小的这么做的啊!”
他自知这一顿板子下来,不死也残,要不是邢夫人那日承诺,怎会走到这一步。
邢夫人一听,脸色瞬间煞白,她没想到钟成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攀咬自己,忙不迭地辩解,“你这狗奴才,血口喷人!”
贾赦此刻满心都是愤怒和羞恼,他才不管钟成的喊冤,只吼道:“还不快打!别让这狗东西坏了本老爷的耳朵!”
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打在钟成身上。
钟成惨叫一声,身体瞬间弓起。
很快,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浸湿了他的衣衫。
一下又一下,板子不停地落下,钟成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到后来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周围的奴仆们都低着头,不敢看这血腥的场景。
贾琮站在一旁,眼神冷漠,对于这个贪婪又愚蠢的舅舅,他没有丝毫的怜悯。
小人行径,该有如此报应。
邢夫人站在贾赦身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心里又悔又怕,悔自己不该轻信钟成,怕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随着板子一下下落下,钟成的身体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气声。
但贾赦依旧没有令人停手的意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戾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羞辱和愤怒都发泄在钟成身上。
终于,在又一阵密集的板子落下后,钟成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便一动不动了。
有人上前查看,战战兢兢地回禀,“大老爷,钟成……已经没气了。”
贾赦眼神中闪过一丝疲惫。
他看了看地上钟成的尸体,对着一名小厮,冷冷道:“把这狗东西扔出去,别脏了府里的地。”
“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都写清楚,呈送官府便是。”
说完,他转身又看着贾琮,“你很好,次次都有人救你,以后可得当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