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索尔被伊莎贝尔带到人类残骸聚集的地方时,造成这幅凄惨画面的魔物们早已散去。
他沉默坐在马背上看着面前景象,由于黑雨的冲刷和红眼狼种的撕咬实际上已很难辨认出这些残骸究竟属于谁,只能依靠那些率属于黑锋骑士团的残破盔甲来判断主人身份。
他没有说话。
伊莎贝尔则踉踉跄跄的下马在这些残骸中寻找着什么。
此刻黑雨还在下,红发少女的脸上满是水渍,泪和雨混在了一起,被染成淡墨色。
索尔知道她在哭,但还没有完全的哭出来。
所以他只是继续沉默的下马,和施耐德他们一起对着这些尸骸行了个庄重的礼节,随后开始收集死者留下的遗物,挖掘坟墓,将还能看到的尸体就地下葬安息。
在这期间,伊莎贝尔也找到了她想寻找的东西。
那是把用白金色纹路刻有“罗素”之名的漆黑骑士剑鞘。
骑士安莉的佩剑剑鞘,就躺在一滩黑水里。
她找到的时候,这把剑鞘仅仅露出了三分之一,剑鞘旁还有把让她眼熟的骑士剑。
在她加入黑锋骑士团的前几年,一直是这把剑在业余时间陪同她锻炼剑术。
即便如今上面满是污血,即便这把剑的剑刃出现明显缺口和创伤。
伊莎贝尔也能认出来。
而这把剑的主人……
真的死了吗?
无法接受。
虽然内心早有预料,但还是无法接受。
伊莎贝尔从黑水里捡起那把剑鞘,将断剑插入其中。
随后她将这把剑鞘抱着,愣在原地。
她环视周遭的尸骸,不仅是安莉,还有那些曾经听命于她的小队队员们。
每个人的脸庞和昔日相处情景都仿佛再现。
伊莎贝尔是个有些念旧的人。
她并不善于交际,在出席帝都贵族圈子的晚会时虽然有着罗素家小公主的身份,但却总是被动的那一方,朋友和熟悉的人都委实不多。
因此才会觉得每个人在心中都有着几分重量。
“……都怪我。”
伊莎贝尔心想如果自己没有莽撞的从侧面穿越山谷包抄魔军就不会有这些事。
霎时,红发少女只觉得嘴里泛起一阵恶心,双腿在瞬间瘫软下去。
“嘭。”她像大号玩偶般失去支撑,整个人向前跪倒在发现安莉剑鞘的那潭黑色积水中,姣好的膝盖,骑士士官的军靴和白色长袜都被淹没。
她想起自己这支小队还算不得黑锋骑士团正职小队,她带领这支小队的大家来到战争要塞最初目标是为了完成实习功绩,帮助还未得到正职骑士之名的他们获得正职骑士之名。
而她也想杀死魔物,保卫祖国的领土,保护更多的平民,在这里发光发热,不想让谁受伤,履行心中的正义。
可是事与愿违。
第一次行动就是如此沉重的打击。
“呜呜呜……不要……我不要这样。”首次见到战争惨烈的伊莎贝尔在无声啜泣过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她慢慢接受了安莉死亡,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作为骑士的尊严让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脸,她低头抱着安莉的遗物大哭。
可不久,有脚步声从后面接近了她,皮鞋踩着水的声音很好分辨。
是索尔,终于看到伊莎贝尔完全哭泣的他在等候数分钟后靠近过来。
但他只是站在伊莎贝尔侧后方,没有直接去往她的面前。
直到又近十分钟过去,伊莎贝尔的哭泣声减弱,似乎哭累了,他才终于来到少女骑士的正前方。
索尔蹲下身,让自己平静的漆黑瞳孔能和她带着泪痕的朱红瞳孔平行,随后对跪倒在黑水坑里的少女伸出手。
他问:“你的理想是什么,伊莎贝尔少校?”
突然的问话让少女一愣。
她抬着泪眼婆娑,惹人爱怜的脆弱脸庞与他平视,像只懵懂的小狗。
看起来孱弱的肩头微颤,她确实不懂索尔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但骑士的直觉让她知道他早就靠近了自己,一直在后面看着。
于是等待索尔的只有沉默。
伊莎贝尔首次没有回答索尔的问题。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死去的人不会重生,安莉中尉选择这条路之前就猜到了她自己的结局,但她还是选了这条路,在那种情况下必须有人牺牲,你活下来的作用更大,所以她选择了你……”
索尔继续说:“你得找到自己的目标,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活,虽然一时之间难以改变,但他们也不希望你一辈子困在今夜的阴影里,所以我问你,你的理想是什么,为他们复仇杀死更多魔物,保卫帝国边境吗?不,你从小就有更伟大的理想,少校。”
“我……”伊莎贝尔听着索尔的话,她沉默了一阵,还是没有立即回答。
索尔也没说话,只静待她的答案。
黑色的雨势逐渐停歇。
施耐德清点好了死者们的遗物前来和索尔汇报。
直到施耐德再度离去时。
伊莎贝尔才握住索尔伸过来的手并低声说:“我……我想当正义的伙伴。”
“嗯。”
索尔听完轻声点头,她给出的答案如他所料。
……
带上了安莉小队的遗物。
索尔一行人很快返回了曾经和魔物交战的主战场。
这时关于主战场死者尸体的下葬工作和遗物整理也已大致准备好。
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收集死去魔物留下的可用材料。
由于索尔许诺会给遣散费和抚恤金,所以士兵们大多没有私藏收集到的战利品。
伊莎贝尔回来后依旧跟随在索尔身边,但她也依旧在整理着心中杂乱情绪。
黑发皇子终于返回自己的临时指挥所,他要再次详细了解现状。
可他刚进帐篷就发现有几位面目熟悉的士兵等候在里面。
“你们是罗萨少尉的士兵们?”
这些人是那伙最初的逃兵。
现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战斗的痕迹,有人脸上有数厘米长的狼爪血痕,近乎破相,也有人失去了左臂,白色的绷带裹着空荡荡肩头。
“是的,殿下,我们如您的命令守住了最前线,这是您的佩剑,如约归还给您。”
捧着那柄有皇室徽记稀有骑士剑的士兵红着眼眶走上前来。
索尔没有问“为什么不是罗萨少尉亲自前来归还”。
从这些人的悲痛面色来看,结果显而易见。
他只是轻轻点头道:“嗯,你们都是好样的,我会给你们还有罗萨少尉申请应该得到的奖赏和荣誉。”
没有再多的言语。
伊莎贝尔从侧后方看着索尔。
她第一次在这位让她感觉永远遇事不惊的皇子脸上看到些许情绪。
那情绪像是冬日深潭的冰锥砸向水面。
他握着那把剑的手背泛起青筋。
接下来,该考虑以领主的身份回要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