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舆自朱雀门缓缓驶出,刀盾手在前奋力开路,长矛手则在其后严密护佑,形成两层坚实的防护。
何进、何苗两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于队伍前方维持秩序。毕竟战争的最终目的往往是达成政治意图,若有人能当街杀死刘辩,无疑能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基于此,刘辩自然要做好周全的防范准备。此刻护卫他的,大多是段珪手下的黄门士卒,以及何进、何苗仅存的部曲。
此次环游雒中,若有人妄图刺杀刘辩,恐怕唯有占据建筑高处,以弓弩齐射才有可能得手。不过,凡是刘辩出行的路线,昨日段珪便已派人仔细搜寻,所选大多是宽阔且无高大建筑的大街。
一时间,雒中黎庶万人空巷,纷纷前来观望。而城外的士卒们则摩肩接踵,个个整装披甲,手持武器,紧紧跟随牙旗的指引行动。
《黄帝出军诀》有言:“牙旗者,将军之精,一军形候。”今日的牙旗之上,书写着朱红大字,此旗既作为主帅阵旗,同时也是中军阵旗。
四方将旗各具特色,前军为红旗,旗上绣着朱雀,还书写一个“张”字,前军指挥乃是张超。
此张超并非张邈之弟,而是朱儁的随军司马张超,他曾与朱儁一同参与平定黄巾之乱,前军士卒大多是一直追随朱儁的三河子弟。
后军为黑旗,绣着玄武,写有“刘”字,指挥是刘表,不过他能指挥的大多是辎兵,主要起辅助作用。
左军是蓝旗,绣着青龙,写着“毌丘”二字,由毌丘毅指挥,其核心班底是他招募的千名士卒。
右军为白旗,绣着白虎,是写有“王”字的大旗,指挥是原本要奔赴河内任太守的王匡。
王匡原本带着亲兵准备前往河内,却在途中遭遇一伙在延津抢掠的并州兵,无奈只得匆匆退回雒中告知何进,这才获得此次指挥机会,他的部下大多是大将军五部的士卒。
这些将旗并非仅为彰显威风,其重要作用在于,能让身处中军指挥的朱儁清晰知晓各部队的核心位置。同时,中军牙旗配合信旗,可传达一些较为负责的命令。
各部也可通过传令兵的口头汇报,向中军传递战场信息。而且,将旗所在之处,也多是金鼓等战阵乐器的摆放位置,如此便能以最快速度通过将旗与金鼓,把信息传递给各部士卒。
一旦将旗未能及时汇报消息或打出相应旗语,中军的朱儁便明白哪支部队出现异动,进而抉择是否派出支援部队,亦或是调整其他各部进行撤退。
万余人的部众,若按照朱儁原本的能力,本可轻松做到居中调度,指挥若臂使指。然而,此番成军时间并不长,且各队人员参差不齐,若进行大兵团作战,一旦有一方溃散,便极易牵连其余部众。无奈之下,朱儁只能出此下策。
军阵行进速度并不快,原因在于士卒们整装备甲,手持长矛,难以快速行军。
而且,身处巢车之上的朱儁必须时刻观察敌情,确保能根据敌方情况,迅速调整部下阵型,寻找到最佳应对之策。
此时,派出的哨骑任务也从半对抗半侦查,彻底转变为单纯侦查,只需将董卓军的情况及时报告给朱儁。如此一来,羽林骑士骑乘的大多是大宛马,速度快于凉州铁骑,便能更多地存活并回后方报告消息。
面对如此众多的信息,朱儁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他着实没想到,单单一个董卓,竟能在圉聚县聚集起上万人马。
朱儁愤然拔出腰间宝刀,目光如炬地环视着四方士卒,而后自巢车之上高声怒吼道:“今董卓逆贼妄图用兵,对天子不利,尔等能让其阴谋得逞吗?”
此话一出,经由大嗓门士卒的传话,瞬间传遍上万人的五部之中。
“不能!不能!不能!”此起彼伏的回应声,响彻整片伊洛平原,让朱儁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他紧接着继续喊话道:“今日,我们为守护陛下、守护大汉而战!陛下有令,凡是战死者,将在太学洛河之旁刻碑立传,受天下人祭奠;其家人将搬入天子庄园,由大汉为你们育儿养老!今日,便随我一同冲杀敌军,汉家男儿,此刻正是立功之时!”
听闻在洛河之旁刻碑一事,士卒们再也无法淡定。人活一辈子,所求无非身前事与身后名,如今天子为他们解决家人养育问题,又能让他们受天下香火,士卒们怎能不从心底愿意为天子而战。
“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初散乱的呼和之声逐渐整齐统一,直至齐声高呼三次,众位士卒才停下已然有些嘶哑的嗓子,齐齐注视着巢车之上的朱儁。
朱儁再次愤然举剑,大声道:“今日,我与你们生死与共,二三子便随我一同冲锋!”
刹那间,旌旗舞动,士卒们衔枚疾进,举枪向前。
伊洛平原地势平敞,万里无阻碍,正是大兵团作战的绝佳之地。
在圉聚县城外的校场上,袁术被众人推举至将台之上。他望着身前黑压压的士卒与马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骄傲。
袁绍则强装淡然,开口说道:“如今雒中天子受奸人胁迫,做出危害天下之举,我等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理应替君分忧,清君侧!尔等愿不愿意随我入雒清君侧?”
然而,他的话语落下后,应者寥寥。
董卓如今在圉聚县的士卒虽有万人之多,但成分复杂。
不少被拉来充当步卒的,多是附近庄园与坞堡中的乡勇,他们仅仅手持一柄长矛,便跟随庄园主与坞堡主而来,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甚至许多大字不识的乡勇,连“清君侧”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即便有懂的,也只是举着长矛附和几声,喊声很快便淹没在人群之中。
一见场面冷了下来,袁术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面露怒容。王允见状,赶忙上前凑到他耳边说道:“来者都是些粗鲁之人,袁君莫要与他们计较。”
袁术听后点了点头,拂袖而去,下了将台,往自己的中军大帐走去。
董卓见状,冷冷一笑。这两天世家的动员能力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以至于他都放任袁术在自己面前如此傲然。
自从得知朱儁在太学东侧安营扎寨后,某位消失的贾姓谋士便早早提醒董卓,天子对他们已有防范,需早做准备。
当时得知此消息的董卓,心中也曾胆怯,虽欲望难耐,但深知朱儁的本事,便动了退兵返回并州的念头。
然而,正巧袁术找上他,称雒中世家大族已达成一致,会给董卓增派援兵。起初,董卓并不相信,可随后竟有数十个坞堡与庄园的乡勇,手持长矛赶赴圉聚县,直到昨夜还有部队陆续赶来。
董卓当即明白,自己若敢退回并州,恐怕这些筹备许久的世家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于是,他稳定心神,迅速组织手底下的将领整顿队伍。
此时,他的战略也从突击太学,转变为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入太学,捉拿天子。
董卓迈着龙虎步走上讲台,台下瞬间一片寂静,众人噤若寒蝉。往来的凉州铁骑也纷纷拽住马缰,停留在原地,昂首挺胸地注视着将台,都希望董卓能注意到自己。
董卓虎目扫视一圈,心中冷笑。既然世家愿打出“清君侧”的名头,他自然也不好公然反对,于是高声呼喊道:“众位,凡是第一个面见天子者,赐爵封侯,赏金万两,良田万顷!”
说罢,将台上呼声雷动,这声音在整个伊洛平原上回荡。
袁术望了一眼人群中轰动的士卒,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董卓阵前喊话能有如此威慑力,而自己却落得如此惨淡的下场。
究其原因,袁术终究带着世家的傲气,瞧不起这些士卒,自以为只要上台便能万人瞩目,甚至连附和之人都未曾安排。
而且袁家部曲与宗兵大多在牛辅一方,无人主动为袁术捧场。
再者,袁术所言过于空洞,对于这些每日还在为吃喝发愁的乡勇而言,毫无吸引力。
反倒是董卓将实际利益与他们挂钩,自然反响热烈。
虽然出现了些小插曲,但并不影响董卓军的士气。
董卓有了近六千乡勇,虽未来得及详细排兵布阵,只是简单组织了一下,便形成一个方阵,朝着太学进发。
而三千凉州铁骑则分为左、右及后方三部,每部一千人,两骑间隔约六米见方,以散骑的行进方式跟随。
自汉武大帝征服漠北,发明散骑战术以来,此战术便被广泛应用。
凡是具备一定组织与指挥能力的骑兵部队,大多采用散骑战术。其核心优势在于,面对整装备甲的步兵,散骑能更好地防御整齐射来的箭矢与弩箭,更有利于发挥骑射的作用。
面对阵骑,只要指挥得当,散骑能够更快形成局部兵力优势,实现单点突破,造成更大的杀伤力。董卓与凉州铁骑已配合多年,自然采用了散骑阵型。
在由乡勇组成的步兵方阵核心位置,有一队千人士卒,他们皆整装备甲,乃是原本袁术部下的虎贲军以及桓典部下的羽林军,负责督军,防止乡勇逃窜或怯战。
东侧战场双方还在调兵遣将,准备战斗,而西侧卢植方向已然与牛辅部接触。
太史慈一马当先,手持长枪,领着数千三河骑士朝着牛辅部的中军大营勇猛冲去。
此前,牛辅虽下令骑兵继续作为哨探进行侦查,但大多被已集结起来的太史慈部歼灭,难以传递消息。
牛辅部的主力包括袁家部曲与杨家部曲和赶来的两千凉州铁骑,以及从各地抓来的壮丁,难以形成统一的指挥系统,只能进行小兵团作战,朝着西苑方向推进。
然而,太史慈运气极佳,派出的散骑成功探查到牛辅部中军的踪迹。太史慈于是组织人手,以白马寺为依托,隐藏数千人的行踪,直至看到书写“牛”字的玄色大旗,才率领众人从寺庙中杀出。
牛辅骑着一匹黄骠马,突然瞧见从后方杀出的一队人马。
为首之人全身玄黑,正是太史慈。
他身着黑光铠,面带玄黑罩,其战马也配备铁制的马当胸与马面甲,反射出哑光色,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下,仿若神明降临。
太史慈配有三匹马,唯有如今作战的这匹是珍贵的大宛马。
“越骑骑士,随我冲锋!”
太史慈的怒吼声,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血红号旗,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朝着前方压去。
牛辅察觉到从右后方杀出的部队,赶忙挥动旗帜,组织围绕中军成散骑的凉州铁骑调转马头,朝着太史慈方向进行防御性冲锋。
太史慈选择从右后方杀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自古马上骑射之人,对右后方的反击最为困难,董卓年轻时能左右开弓,此事便被载入史册,可见其难度之大。
而凉州铁骑调转马头朝着右后方迎敌的间隙,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对手长枪洞穿的命运。
牛辅中军深知,中军散骑调转方向需要一定时间,于是赶忙鸣金示意,组织左前侧的弓弩手停下列阵,在鼓声与信旗的指挥下完成这次变阵,同时也是为了以防太史慈真的杀至中军,只能以弓弩为依托,击退太史慈部。
然而,仅仅这一小段时间,便让太史慈如入无人之境,成功冲杀入凉州铁骑的散骑之中。
太史慈一方采用整骑冲锋,也是他思考后的结果。散骑在平原上的确更容易全歼整骑,但却存在一个致命弱点,即局部容易被整骑突破。而太史慈的目的便是冲破中军,擒贼先擒王。
厮杀声、金属碰撞声在太史慈耳畔炸开,身旁的同伴在凉州铁骑的散射下接连倒下,但又立刻有人补充上来,跟随太史慈一同冲锋。
太史慈一枪刺穿一名凉州铁骑的胸膛,鲜血顺着枪上的红缨流下,红缨越发鲜红。
此刻,他的眼眸中只有被鼓车包围的牛辅,杀意逐渐蔓延。
今日,只要拿下牛辅,西方战场的局势便能定下。
牛辅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也不顾可能会误伤己方士卒,下令战鼓擂响,信旗配合着战旗落下,怒吼道:“给我将此人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