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母亲

莱昂缓慢地坐起身,视线扫过房间内的一切。窗台上摆着一只简单的陶碗,角落里堆放着几捆干燥的柴火,墙上挂着一些自家缝制的布帘。

木屋简陋,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馨感,仿佛每一个细节都浸透了生活的气息,与他在城堡里冷硬的石墙、冰冷的铁甲截然不同。

这间屋子,他已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亨利!”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妇人站在门口,声音温和而熟悉,“你醒了?你父亲让你去铁匠铺帮忙,他今天有重要的活计。”

莱昂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名妇人。

她站在晨光下,身形略显单薄,但眼神却温柔而充满笑意。她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裙,围裙上沾着些许面粉,显然刚刚从厨房过来。

她的黑发被随意地束起,几缕细碎的发丝垂落在耳侧,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温和。

莱昂微微一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虽然在梦中已经跟她相处了很久,记忆中也全是她的片段。

但在现实中,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她在生下他后便难产去世,他唯一对母亲的印象,只来自于维斯堡大厅里挂着的一幅古旧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神情端庄,穿着贵族的丝绸长裙,双手交叠在腹前,目光平静得让人难以接近。她与父亲并肩站立,宛如一对雕刻在画布上的象征,遥远而陌生。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梦里,他的母亲是如此真实。

她不是那幅画像上高高在上的贵族夫人,而是一个普通的乡间母亲。她会在清晨推开门,轻声唤醒他;会在厨房忙碌,给他准备早餐;会在他帮忙劈柴时笑着递上一条擦汗的布巾;会在夜晚的炉火旁,给他讲述童年的故事,让他枕着温暖的歌谣入睡。

他在现实中从未真正体会过母爱。

在现实中,母亲的存在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影子,而父亲——那位常年驻守夜风堡的边境男爵大人,也因军务繁忙,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他。

莱昂的童年是在维斯堡坚硬的石墙里度过的,在剑术训练、骑术课程、贵族礼仪的层层规训中,他学会了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一名合格的贵族继承人。

但他从未学会如何去依赖、如何去信任、如何去感受来自家庭的温暖。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梦境里,一切都不同。

这里的家,不是城堡,而是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亨利?”母亲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

莱昂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太久。他轻轻咽了口唾沫,感受到胸口某种情感翻涌,他努力抑制住那种莫名的酸涩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点头回应,快速穿上外衣,洗了把脸后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世界明亮而温暖。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地面上,泥土小路蜿蜒向村庄的中心,那里有铁匠铺、磨坊、市场,远处的麦田在微风中翻滚起金色的波浪,牛羊悠闲地在草地上低头咀嚼青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炊烟香气,还有早晨露水的湿润清新。

莱昂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到肺腔被这股温暖的空气填满,他的心跳似乎都变得平稳而缓慢。

他看向不远处的木屋,那扇敞开的门后,他的母亲还站在那里,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像是在看着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永远留在这个梦里,永远留在这个温暖的家里。

但他知道,梦终究会醒来。

他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朝着铁匠铺的方向走去。

此刻,他只是“亨利”,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不是领主的儿子,不是肩负责任的骑士,只是一个拥有母爱和家庭的少年。

至少,在这个梦里,他可以拥有那份现实中永远无法得到的温暖。

……

远处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能听见村民驱赶牲畜的呼喊声。莱昂迈步走在泥土铺就的乡间小路上,朝着家旁的简陋铁匠铺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父亲马丁坐在铁匠铺旁的木凳上,靠着铺前的柱子,手中握着一块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毛巾,正用力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的衣衫已被炉火的热气熏得潮湿,裸露的前臂上布满了疤痕,见证了他多年来打铁生涯的辛劳。

可莱昂定睛看去,却发现那些伤疤不像是打铁时被火星溅出的疤痕,反倒有些像兵器锋刃所留下的疤痕,他在家族骑士德里克叔叔的手上也曾见过,但马丁手上的伤疤,竟似乎比德里克的疤痕还要更多。

可父亲马丁不是一个铁匠吗?手臂上的疤痕怎会比德里克那样的百战老兵还多?莱昂心中不解。

马丁抬起头,看到莱昂正向这边走来,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站起身,随手将毛巾甩到铁砧旁的桌子上,嗓音低沉:

“你终于起床了,小子。今天的工作很繁重,我马上就要铸完拉德季大人的剑了,需要你帮我去办点事。”

莱昂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语气随意地问道:“什么事呢?”

马丁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伸手指了指火炉旁的炭桶,里面的木炭已所剩无几,“我这快没木炭了,你去村子里的集市上找烧炭工再买一袋木炭回来。”

莱昂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把钱给我吧。”他的目光下意识扫了一眼父亲的腰包。

然而,马丁却没有立刻掏钱,而是抬手揉了揉下巴,语气意味深长:“这正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库尼什还欠着我上次卖给他的一把斧头、一把锤子和一些钉子,更别提更早以前欠的那些债了。”

他说到这里,眉头皱了皱,似乎连自己都懒得去数清这老酒鬼到底拖欠了多少次。

“至少去让他把斧头和锤子的债换了,那些钱足够买一袋木炭了。”

听到这个名字,莱昂冷笑一声,“库尼什,那个酒鬼?呵呵。”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这个男人的名声可谓村里“家喻户晓”——以拖欠债务、嗜酒如命、游手好闲而闻名。

马丁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却并不在意,只是耸了耸肩,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听着,你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了,我知道你能搞定。如果没搞定……”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告诉他,等我去找他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好,那我去了。”莱昂点头,转身正欲走,脚步刚迈出一步,身后却又传来父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