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

苏稚哭的撕心裂肺的，抽噎不止。她的父母皆因妖怪而死，怎么会心如止水的看着这个昔日师弟不憎恨。

可她为什么要哭呢？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哭。

或许舍不得或许内疚不安或许分离在即。

但是种种都表明了一个很明显的道理。

徐必生看着精致少女哭的不成人样，认命一般叹气。却不出口安慰，只是静静细细的描摹她的眉眼轮廓。

苏稚止住了哭，一抽一抽的盯着少年。眼神凶恶非常，神情十分抵触，却不动手仿佛只是静静地等待他发话。

徐必生继续说:“然后，师姐登入仙界，身边高朋好友。仙姿玉骨，高山流水，看遍人世。只是…”

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的…

他说不出残忍无情，说不出决绝自私。

只是看着这张熟悉到陌生的脸，觉得有些害怕和无助。看着精致的容颜，温和的气息。

终是压下了那残忍的话，压下了内心的翻涌。

徐必生看着师姐的容颜，淡然一笑，笑的如释重负。笑的无比真心，就连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几分热烈和柔情。

内心却平静的异常:只是，再也看不见我了。

他无法诉之于口的，深埋于心，潜藏了数十年的心意。很快就要随着记忆和当下一切被镇魔大阵焚烧的灰飞烟灭，化作灰烬了。

或许是接受了结局，内心坦然不已。

他看着少女略显犹豫的脸色和有些内疚的神情。弯下的嘴角，紧攥的拳头和微微侧到一边的头颅！！没有心生怨恨和不甘，只有无尽的心疼和不舍。

他看着少女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哭的没了以往的精致无暇模样。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思绪忽然飘到了很远很远之外。

那是一个只有快乐和追逐，打闹嬉笑的山头。几岁的孩子在那里玩闹，记得那是多久之前了，徐必生用尽全力回想也想不起来。好像是，杏花春雨，雨打衣襟的时候，又好像是春如明媚，温暖和煦的时候。

都不对都不对。

好像是秋意寥萧，万物凋零。少年第一次看见了师姐，她一身鹅毛白色白裙，头上一个发髻插着一根簪子。那个簪子如白如石，如玉一般细腻光滑，映着太阳在阳光下好像散发着金灿灿白如雕玉的光。

那簪子的样子徐必生记不太清楚了，自那次，就几乎很少留意过了。

只记得初见少女戴着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稚嫩的脸庞上都是傲娇与趾高气昂。

娇小精巧的脸蛋透露了少女才有的意气。

站在院子门前对着尚且年幼的师兄发号施令。稚嫩悦耳的声音清脆有声:“你们做什么？还不把小师弟放下。”师兄们这才纷纷吓破了胆子，把被当做拔河长绳的徐必生放下。

大师兄作为罪魁祸首，伙同二师兄一起欺负师弟。

被师妹抓个正着，这门奇葩也是没别的门派做的出了。

那时他初次上山胆小怯懦，不敢轻易交涉玩闹。被他们时常当做消遣也不反抗，只有少女气鼓鼓的撑腰，一张精致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脸上气的变形。

怒气不言而喻。

开口都严肃了不少，带着危险意味:“你们下次还把小师弟当做玩具，我就禀告掌门，那你们重罚不许吃饭”。

童声带着威胁的意味，吓的几个师兄脸色发白，一边那个看书的师兄是早他一步上山的师兄。

为人文静亲和，不善言谈很腼腆，喜欢看些书籍不分种类什么都看一些。

也是病恹恹的只是不和徐必生一般，动则吐血。

那时，少女的身影就好像烙铁烙印在了眼中，怎么也消失不去。

稍大一些，他们一同下山历练，一同住宿。因为师姐年纪偏大，为了照顾胆小的他只有苏稚提出来一起睡。

二人挤在一张床铺上，小小的脸蛋，红红的脸颊和温热的呼吸扑撒在少年鼻尖眼睑。

第一次遇见了强大妖物，少年体弱逃跑落单。就在快要被抓住吃掉之际，一双柔软温热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手心的温度在此刻那么真实安心，眼前明亮炙热的光，少女纯白纷飞的发带和娇小倔强的背影。

他问:“为什么不逃跑。”她回道:“因为你是师弟，也是我的弟弟。”后来他才知道，妖物作祟，她父母全部死于妖患，无一生还。剩下她孤零零一人，无依无靠，所以她很自责，若是那天自己打柴回来早些会不会带着父母逃走。

可那妖物岂是她一个乡野丫头可以对抗？

去了只是送死多条人命。

她从此发愤图强，立志保护好身边一切亲人朋友同门手足。

第一次下山除妖。

遇见了狼妖，又是月圆之夜，狼妖迅猛爪子锋利无比。几位师兄接连倒在血泊，无力对付。

苏稚小小的身躯依然挡在他前边，死死遮住了自己。尽管她也颤抖害怕，背后的一大块已经被血染红浸透也不退缩。

她召唤佩剑。

徐必生第一次见到那柄软绵绵，看着无力的剑只觉得荒唐。

第一次看见奋力抵抗，身影不断来回翻飞。长剑花式百出，攻击快速而绵长，是把善于延长拖沓的剑。

小小的身影接连切断了狼妖利爪和獠牙。

狼妖被少女蓄力从天一击，使出了漫天粉色流光正中天灵盖而死，死后化作了散光。

少女力竭跌落地上

后来他回山门养伤，好久没有再见。说是重伤静养，其实他知道，这只是躲避他的借口。

他是个废物基础招式都不会，依仗师姐才留了下来。

而师姐击败狼妖那招“九天流光”是天劫剑招，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再遇见就是那次酒馆，她性情大变，开始喜怒无常，后来变得奢侈败金。性情也跳脱莽撞许多，人们都说是因为重伤导致头颅受损。

记忆紊乱性情大变。

他也只是附和，酒馆那回师姐点名陪同。他受宠若惊，直到她和起了争执，被人打伤，他才好似看见了当年那个维护自己的女孩样子。

二人双双重伤。

师姐死了，他也心脉残缺加剧。他没有伤心欲绝，平淡的接受了冥婚的决定。

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裘。

可她又复活了。

其实他早就发觉了，灵堂阴风鬼哭就是师姐施法。施法时他就看的清清楚楚，和她胡闹替她隐瞒。

知情不报是包庇，假死妄图脱罪是禁足和鞭刑。

如果可以他可以全部揽下。

如今机会来了，体内妖丹被发觉，妖力也愈发紊乱。导致心脉愈加羸弱，气息暴走，支撑不了几日也会死去。

昔日妖族没落，人人自危，身位黑龙一脉少君，被父亲亲手施加封印妖力，剃去妖骨，生不如死的折磨后化作凡胎。

父皇最后消散前一句是:“做个凡人，逍遥快活，不要像我和青婴。”

青婴。

是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种熟悉但陌生感。

好似刻入骨血消磨不尽。

气血枯竭心脉大乱妖力暴乱，妖骨尽数碎了，不出七日形神俱灭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