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贱人,说好的装病抱恙呢?”
听着头顶响动,董格气不打一处来。
这夜晚注定难眠。
李师师与那双脚的主人,也就是当今圣上宋徽宗赵诘,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顺便吃了个江南贡橙。
接下来情到浓处,有些事就顺理成章了。
话分两头,床下的他和老汉可就惨了。
除了共同忍受噪音外,两人各自镇守一角互不通气。
虽然董格猜到此人多半就是之前招待的贵客,也解决不了什么实质问题。
等到三更天李师师亲送赵诘出屋离开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爬出来,站起身活动僵硬身板。
“我与先生也算是同仇敌忾,还未请教姓名?”
仔细看才发现老汉打扮斯文举止得体,并且床下全程也没做过出格之事,董格觉得有必要结交下。
但老汉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只是呆呆望着桌上橘皮痛苦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坏了,这还是个痴情种。
“非在下妄言,李师师乃花魁之首流连于男人堆里,只怕老兄吃不消...”
“你放屁!”老汉被他言语激怒脸色涨红,随后扶着桌子喃喃道:“我与师师忘年之交,非你等那般行龌龊之事。”
那不是你身体不允许吗?
董格心里暗暗吐槽并未表露,对这老头看扁了些。
却听对方长叹一声,开口便已词成。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嘎吱~
吟唱刚完门便被推开,但见李师师眼下玉露成双,望着老头哭喊:“美成,奴婢对你不住。”
“无需多言,能被官家宠幸是你运气使然,岂是我一介破落布衣能比的,只怕你以后还能做妃子哩,周某就此别过!”
老汉阴阳怪气一番就要夺门而出,却被哭的梨花带雨的李师师抱住大腿不放。
“昔日你赋《玉兰儿》时情深意切,外出辗转几年我也日日盼归,怎地刚回京便如此绝情?师师只是微末角妓,安敢忤逆官家意愿行事?”
“若你今日弃我而去,师师只能血溅当场以死明志了!”
“你...你这是何苦呢?”老汉最终还是于心不忍,怜爱的将李师师扶起坐凳安慰,后者则顺手将橘皮扫到桌底。
唯独董格呆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
现在又没低保,你说骗老头图什么呢?
但根据之前透露种种,他大概已猜到此人身份。
等对面两人情绪平复后,董格才谦虚拜见询问道:“阁下可是清真居士周邦彦?”
这位也是语文课本上的常客,即便在群星闪耀的北宋也是词中集大成者。
董格最喜欢的便是那首《苏幕遮·燎沉香》以及《鹤冲天·梅雨霁》,没想到方非但遇见真人还能现场看他作词。
除了初见地点过于尴尬外,这体验简直太妙了。
见对方同样表情,董格赶紧转移话题:“我观刚才那首词神韵俱佳,不如先生取个名字方便今后市井传唱。”
“相公若是无事还请尽快离开,休要在此玩笑戏耍。”
周邦彦还未说话,李师师却脸色难看的下了逐客令。
她常与文人雅士接触,如何听不出这词中嫉妒已经溢出,昨晚之事几乎被完全描述了出来。
谁会传唱这种东西啊喂?
李师师越想越来气,昨夜要不是被此人挑逗的内心空虚,想来也不会情难自抑与官家共赴和谐,更不会在美成面前丢脸。
没错,全都怪他!
“那就取少年游词牌,名为并刀如水吧,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一直未发声的周邦彦简单做答后,拒绝李师师就地歇息的建议,和董格共同出门离开。
知道他怨气未平,李师师也不敢多加阻拦,只叮嘱常来看她。
天色太晚去外城也不方便,董格正准备去找住处时,周邦彦竟主动邀请去他附近府里暂住。
两进小院清冷寂寞,看着像是很久没住人了,家中除了两个老仆也没其他人。
虽在床底呆了大半晚困乏至极腰酸背痛,两人也因各有心思难以入睡。
老周干脆让仆人制备些许酒菜,和董格在房内开怀畅饮起来。
几杯薄酒下肚他终于打开话匣子,开始讲述起生平起落经历。
青年时因一首《汴都赋》名动京师仕途顺畅,后因新旧党争等种种原因不断在汴京与地方徘徊任职,近日刚从明州被举荐回京,尚未分配职位。
“老夫年近花甲,半生漂泊也只做得些许诗词文章,家人却都折在了路上,你说值得吗?”
“那官家宫内美妃甚多,却偏看上师师,你说像话吗?”
“看上也就罢了,还非得在我面前苟合,你说合适吗?”
董格没想到老周精力如此旺盛,愣是让他一句话也插不上。
到这种程度,总该算是朋友了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醒来又到晚上了。
白白浪费一天时间没做成事,又想到薛胖和张三随时有生命危险,董格决定继续找李师师帮忙。
不过现在多了层老周的关系,干脆说明真相让他帮忙说情,可能效果更佳。
以防万一,董格先试探询问了下他对高俅的看法。
“这等酒囊饭袋也能做到武官之首,可见朝中奸佞横行,只怕大好河山日后都要葬在他们手中。”
有这态度看来稳了,至少能保证和自己同一阵线。
董格当即拜倒,道出真实身份并说明前后原委。
话中自然真假参半,例如蓟州与梁山等势力并未透露,只详细讲述高俅迫害林冲始末,以及前日阉割高衙内之事。
周邦彦听完将桌子拍的梆梆作响,显然大为震怒。
“我前些日子回京时便听说过此事,只没曾想竟是真的。你个小吏能做到如此地步也是难得,阉了那畜生算是为民除害了...只可惜我无法帮你。”
见此董格再度说出想法,老周听完想了一阵还是同意了。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决定白天再去。
没曾想次日卯时刚起床,便有专人前来通报宣老周进宫。
董格心下慌张,不会是东窗事发赵诘要算账了吧?
忐忑等了小半日后,老周无恙归来表情却十分复杂。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还是先听好的吧。”
老周喜笑颜开:“官家让我接替蔡攸做大晟府司乐官,以后专职教授制曲谱词,倒是甚合我心。”
蔡攸乃太师蔡京长子,同样是朝中重臣。
“那坏消息是?”
老周唉声叹气后取出个东西:“官家当面诵了那首并刀如水,并且赏了我这个。”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