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苹果手机屏幕重新停留在蓝天白云的画面，嘉靖才回过神来，
再次开口时连声音放轻了几分：
“道友……刚才在你这法宝两仪镜上，看到的可是此刻天外仙人斗法？”
其实是手机设置的动态壁纸，一段21世纪仙侠剧主角和反派boss打斗的剪辑。
现代人经过了各种好莱坞和国产科幻大片视觉轰炸，这种视频片段司空见惯，看了多半内心毫无波澜。
然而现在是嘉靖三十八年，距离二十一世纪足足五百年之前的明朝！
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匮乏，哪怕是皇帝到了夜里也基本只有翻牌造人一个消遣，
这段动态壁纸的特效远远超出了嘉靖的认知，让他帝王的威严外壳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事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般的表情。
张扬见状满意地点头笑道：
“正是。”
他一伸手，九五之尊也顾不得僭越，主动将法宝“两仪镜”双手奉上。
张扬接过手机划动屏幕，解锁人脸识别，点开粉色电视小破站APP，划拉几下：
“陛下请看。”
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科普太阳系几大星星的知识类视频。
明朝自然是没有5G信号的。
还好作为金融行业从业者，张扬穿越过来之前经常需要出差，所以下载了不少喜欢的缓冲视频坐飞机的时候看着打发时间——
这些视频就是张扬真正的法宝，此时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他精心挑选的一段。
随着一阵雄伟深邃的背景音乐，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从一只追逐着角马群的狮子特写开始，逐渐拉远，上升。
奔腾的兽群越来越小，逐渐只能看见一个个移动的黑点，
肉食动物和植食动物厮杀的这盘草原缩小成一块巴掌大小黄绿相间的油画，东非大裂谷宛如赭红色的伤疤在地平线远方裂开。
蔚蓝的印度洋勾勒出非洲大陆的轮廓，欧亚大陆和太平洋也随即出现在画面之中，随着如绿色薄纱般的南极极光，蔚蓝色的地球已经跃然于眼前。
充满磁性的解说声适时响起：
“这个美丽的蓝色星球，就是我们的家园地球。她在目前能观测到宇宙范围中是如此的独特……”
短短五分钟视频播放完毕，精舍内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跪在幔帐之外等待吩咐的陈洪，却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半晌没听到声响生怕出意外，顾不得僭越连忙抬头一看，
赫然发现……
堂堂天子此时竟然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嘉靖两眼一眨不眨看完了视频，虽然只是短短一炷香时间，巨大的信息量却让他感觉仿佛过了很久，此时只觉得自己活了五十多年形成的世界观已经处于崩塌的边缘！
嘉靖天资聪颖，博览群书——否则也不会被前朝首辅杨廷和选中，以藩王之身入京，继承上一任武宗皇帝朱厚照的皇位。
自春秋战国以来，读书人就把四书五经圣人之言当做学习教材。
五经中的《礼记》明确指出天圆地方，东汉时张又提出浑天说，即“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
这两种学说随着一代又一代读圣贤书的天朝士子，绵延千年。
大地是一个球……
大地绕着太阳转……
宇宙中有数不清的星辰，太阳也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而已……
这怎么可能？？
地球应该是宇宙的中心，
天朝应该是大地的中心，
而自己受命于天，身为天朝九州万方的帝王，理所当然应是全宇宙最有权势的人才对！
这是障眼法，是妖术！
这是嘉靖下意识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
仅仅下一秒，他就对这个判断产生了怀疑。
两仪镜上看到的景象如此真实，甚至让嘉靖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仿佛也跟着法宝一起从地面升上高空，翱翔于云层之上，俯瞰了一回世界众生。
从一片虚空中注视着蔚蓝色“地球”，长江黄河都只是球体上一条细细的蓝色长线，所有世俗的纷扰仿佛遥不可及，芸芸众生在这浩瀚宇宙面前如同微不足道的蝼蚁。
内心只剩下对无边无际宇宙的敬畏和……恐惧。
什么样的障眼法能做出如此效果？
“陛下，这是天庭给新晋仙人准备的天道指南”
“修仙，本逆天之行也。一旦踏上大道，世俗之事便不足挂齿，只有天道值得我辈敬畏。”
嘉靖还沉浸在震惊之后的思绪中，张扬适时打破沉默，让他心中一震。
这话正说在嘉靖的心坎上，和他刚才在两仪镜上观看“天道指南”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确实，
修成大道之后自有一番新天地，再回首看世间凡人，多半就是这样的心境了吧？
嘉靖修道向来被群臣反对，
平时能够讨论的对象只有陶仲文，蓝道行等道教宗师而已。
这几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说话含糊其辞，
哪怕回答再简单的问题，也会使用一套玄之又玄的话术。
相比之下，
张扬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两刻钟的怪人，说话言简意赅、深入浅出，反倒让嘉靖更有同志道友之感。
加上神奇法宝“两仪镜”，让他对张扬谪仙人身份更信了几分：
“道友，看过两仪镜中这一段记录，朕有几事实在不明。”
“头一条便是：一旦修成大道白日飞升，从高空处看大地，其形状竟是一个圆球？”
“《周髀算经》有云“天象盖笠，地法覆盘”。若天地非如古之圣贤所言，那么住在这个“地球上”我大明另一边人怎能不从球上掉下去？此事……实在太过荒谬！”
张扬听了他的问题，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觉得荒谬？那就对了！
这正是张扬计划的一部分。
归根到底，玄学是不可证的，科学是可证的。
对于理性思考的人而言，科学天然比玄学更加有说服力。
特地选中这一段介绍地球的科普纪录片，正是为了引起嘉靖的好奇心。
只要皇帝开始对科学知识产生疑问，可以自然地像给小学生讲《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从一个疑问引出另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