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魏靖提醒。
陆衍也能察觉到,在‘菜人’先天一气汇聚的地方,有一个人影,准确的来形容的话,只能用人影二字。
它浑身上下都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看不清面容,看不见眼眸,只能感受到那宛如实质般的压迫感,随着它缓步向下,变得越发的沉重。
脸上都戴了面具,害怕见人吗?
陆衍瞧着这黑袍人,在心中讥讽。
直到黑袍稳稳的坐在了主位上,原本嘈杂纷乱的岷山妖魔,竟然齐齐起身学着人类的样子,行了一个执手礼,“我等见过道主。”
“诸位,岷山道统至今已有三千七百余年,其门中所出仙人如过江之卿。”黑袍没有什么开宴致辞,而是直奔主题,“先前吾承诺过尔等,凡是攻陷岷山,可教诸位尝一尝仙人之滋味,今日——开宴。”
在听到道主的声音后,陆衍感觉到一阵头昏脑涨,倒不是此货,在讲话时使用了什么术法,而是它的声音给陆衍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在修炼五行门术法时,陆衍的所见所感,竟然与此刻聆听此人讲话的时候,有同一种让人心悸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的感触是虚妄的。
那现在接触到的心邪。
便将那种绝望的窒息感,完完全全的实质化了出来。
反观其余人……嗯?
陆衍突兀的发现,应采儿不知何时消失在了自己的身后,依照她的情况来看,是不会逃跑的,那么大抵是为刺杀去做准备了,而哪些妖魔很明显没有被心邪的气息所影响。
这种感觉只有我一个人有吗?
因为我和他……同宗同源?
陆衍虽然只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但他能够肯定,自己就算不是心邪,也一定与这玩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定,他的穿越都是因为这东西。
“先生,宴会开始了。”魏靖拍了一下陆衍的肩膀,指着道台的中央,笑道:“所谓仙人,大多存在于典籍之中,我辈就算是拼尽全力,也鲜少有人能够达到那种境界,而今天在道主的带领下,我们甚至能够尝一尝传说中仙人的滋味,当真是一大幸事。”
陆衍回头看向魏靖,从他的神态来看,似乎并不畏惧所谓的仙人,反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看来仙人在它们眼里,的的确确是唾手可得的食物。
随着黑袍道主的话语落下,道台中的青铜鼎下,无声无息的燃烧起了黑色火焰。
紧接着,黑袍道主一挥袍袖,数十张山水画悬浮在了青铜鼎的四周。
仔细看,每一幅画像上都画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他们的神态怡然自得,好似本就为山水中的一点点缀,完完全全的融入了画中。
而随着炉火越发旺盛,一丝丝白气竟然从画中被拉扯了出来,伴随着的是一道道凄厉的嚎叫,周遭邪祟顿时瞪大了眼瞳,因为那白气缓慢的形成了历代岷山道教修行者的面孔。
“岷山道教以魂体强健而闻名,以前在岷山修道的时候,我就曾好奇,祖上既然有修炼到神魂不灭的地步的大能,我为何从来没有见到过?”
魏靖看着在画中挣扎着嘶吼着的诸位前辈,小口品茗了一下血水过滤成的美酒,“后来,机缘巧合下我才发现,岷山的道统有缺失,在为人时他们可以广纳天地灵气强壮魂魄。在死后,他们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的确是魂魄不灭,亦算做到了与日月同辉,与山川河流同行。”
“但……有一个很确切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强大的魂魄都会被时间磨损,到时候,便会弥漫于天地间以补天地不足。”
“不过,顺应万物生民之道的他们,本身的意识还能存在,只是融入了世界万物之中,这是天道对他们顺应道的嘉奖。”
“我家道主则掌握天下所有的灾变,只要灾变四起,他们的道便会削弱,我等也便可借机炼化他们所修炼的……万物生民之道。”
“万物生民之道?”
“取天下一毫,而补天下一毫,与天道同行,顺四季流转,观日月星辰,顺应天道,消磨一切影响天道的阻力,则为万物生民之道。”魏靖笑道:“当然与天道为伍的万物生命之道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炼化,我们现在能进食的,也只是岷山道教这一隅之地的万物生民之道。”
浅显,太浅显了。
在与应采儿的交谈中,陆衍以为所谓的食仙宴,只是妖魔们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所举办的,而从现在来看,它们这是对道的掠夺,对道的争抢!
但……这所谓的道,好像是上好的滋补品,哪怕没有完全靠近青铜鼎,陆衍也能感受到从心底升起的贪婪,他想要占有万物生民之道,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不……不是我想要。
是存在我心里的那个它……它想要,它在渴望,它在督促?
仅仅是奉献了一点寿元,它便能让我拥有食有余,补不足的能力。
如果是奉献了整个万物生民之道呢?
短短的半个时辰,哪些人形的白烟已经被全部纳入青铜鼎。
按照魏靖的说法,只再需要等待半刻钟,这些先贤残留在岷山的这一丝丝神识便会被炼化,而在道台上的它们便可以进行分食。
在这期间,道台上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妖魔们推杯换盏,莺莺燕燕们翩翩起舞,人头大小的红灯笼,摇曳着火光,梨花木上的食物换了一批又一批,倘若不知道现在是何境遇,陆衍也差点沉沦其中。
正当陆衍压制不住心中渴望,想要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忽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应采儿。
她身上同样披上了一件黑色的衣物,包裹着全身,手上还端着一托盘的脑髓,正款款的向着黑袍道主走去。
她要动手了吗?
或许是场面太过热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而那所谓的道主则是一心望着青铜鼎,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行为一样。
一步……
两步……
三步……
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应采儿毫无征兆的丢掉手中的托盘,手里握着从阆苑府找到的一盏灯台的尖端,拼尽全力的向着黑袍刺去。
或许,是怕被看出跟脚,她没有用五行门的术法,漂亮的脸庞不知何时被自己划的全是伤口,眼里没有害怕,更多的是决绝。
可那灯台还未靠近黑袍道主便开始快速的崩溃,连带着应采儿的身体都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缝隙,血水肆意流出,整个人就像是碎片一样向后栽倒。
道台是耸立在山巅的,应采儿所站的位置是道台边缘,从这里摔下去,必死无疑。
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渴望,又或许是饱含对岷山妖魔的恨意,她再度奋力向前,这一次一把抓住了黑袍道主的衣袍。
后者依然没有理会她。
而这已经是应采儿用尽生命,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只听到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应采儿身体瞬间崩碎为血污,她所做的所有一切,也仅仅是掀开了黑袍道主的一点衣袖。
也正是掀起的这一点衣袖。
陆衍看到了。
他看到了所谓心邪的真正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