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许新年阴沉着脸,走出宫城。
乱了...
全乱了!
西、南两线敌军压境。
大燕上下,天灾、人祸横行。
边关将领避战不出...
分明已是大乱之象!
那群蠢货,居然还有心思鼓吹什么陛下英明神武...敌军必败?
许新年长吁一声,心中顿感萧索。
来到马车跟前。
出乎意料的,那个原本约好晚些碰头之人,竟明目张胆的等候在一旁。
身后的官员们对此视而不见,一个个脚步匆匆,各自离去。
许新年不动声色来到车架旁,淡淡道:
“庄掌镜特地等候在此...
莫不是本官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被陛下给盯上了?”
庄津瑜垂首躬身:
“许大人言重了!
昨夜,学生得徐先生提点,不日将出任明镜司掌镜,特来向大人禀报。”
“你我虽都出身国子监,但并无师生之实,不必如此。”
许新年说得很大声,确保周围不少人都听得到。
旋即摇了摇头,走入马车。
这位鼎鼎大名的庄才女,如今可谓是平步青云了。
他许新年在位三十余载,为大燕呕心沥血。
便是当今的国子监祭酒见了面,也要称上一声老师。
是以每一位国子监出身的官员,按照惯例,都对他敬畏有加。
若有被他看入眼的,自然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扶持。
若非如此,凭她姓庄的一介白身,岂是那么容易走到陛下眼前的?
碍于对方如今的特殊身份,两人早已相约,今日晚些时候,在别院碰面。
可对方偏偏光明正大地等候在此...
分明就是在向那位陛下表明忠心,与自己划清界限!
许新年摇头叹息一声:
“老了啊...”
一场血雨过后,空气中都漂浮着淡淡腥气。
马车外,百姓们纷纷打起了水,清理着地面的血污。
回想起当年,与父兄三人勾栏听曲的日子,许新年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熟悉的叫卖声传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许府附近。
先前在太和殿上,与一众官员打口水战,惹得自己口干舌燥。
若是能吃上一口青橘就好了...
咦?
蓦的,这位年过半百的首辅大人双眼一亮。
什么味道?!
“停车。”
马车悠悠停下,许新年掀开车帘,眯眼搜寻着。
循着那特有的清香气味瞧去,自家宅邸门前,正有一对少年站在树下,夸夸其谈。
其中一人,手中握着半只青橘,面容扭曲,捶胸顿足。
哪怕已是酸得龇牙咧嘴,依旧看得出,是个颇为俊朗的公子哥。
嗯...怕是不输自己当年。
而在他对面那人,双肩微微颤抖,似乎正在强忍笑意。
许新年本不打算理会,刚要松手放下帘子,陡然一惊!
那人回过头来,眉目含笑。
两人四目相对,许新年心头瞬间警惕起来。
他虽年迈,却自幼有着近乎过目不忘的本领,
虽只是远远瞧过一眼,但此人,不正是今日一早,朱雀巷中那位?
“徐尽欢,见过许大人!”
果然!
正想着,那人遥遥朝着自己拱了拱手。
许新年心中思虑万千,不动声色走下马车。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徐公子。
阁下该不会是凑巧经过,在本官门前的树下乘荫?”
徐尽欢扬了扬手中的油纸袋,笑道:
“正是特地前来拜访许大人。”
“好好好,徐公子,这位公子,二位随我入内。”
许新年带头朝宅子走去。
不知为何,那位相对清秀的公子,竟给他一丝熟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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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芳园。
赵璟乾正负手站在假山跟前,皱眉思索。
身后,忽地传来阵阵清脆的响声。
“陛下,乌天师到。”
“民女参见陛下。”
好香。
没来由的,赵璟乾感觉自己有生以来,呼吸似乎从未如眼下日这般舒畅过。
他缓缓回身。
一名衣着清凉的女子正单膝跪在地上。
金丝轻纱以一条细细的银链挂在双耳之上,遮住了对方眼部以下的位置。
哪怕如此,仍旧难掩那绝世风华。
女子赤着双足,点缀有两条绞丝银环,十趾精心染着绛紫色的丹蔻。
如此角度看去,那抹刺目的沟壑令人血脉喷张。
‘咕咚’
“平身吧。”
赵璟乾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以免失了帝王威仪。
女子依言起身,清脆的响声再次入耳。
原来,是对方腰间悬挂的一只小巧铃铛。
如此近距离下,那铃音宛若有洗涤心灵的功效。
赵璟乾觉得,自己先前在早朝上所积压的郁气,都随之消散了不少。
“想不到,近来在京都声名远扬的‘大贤天师’,竟是位如此年轻的小姑娘。”
“陛下说笑了。”
乌天师掩面轻笑。
“陛下年纪轻轻,以一己之力扛起整座燕国的重担,挽大厦于将倾。
与陛下相比,小女子些许江湖手段,不值一提。”
吐气如兰。
乌天师声音绵柔,犹如口含蜜糖,听得人心旷神怡。
未经人事的赵璟乾当即血气下涌,一股原始的躁动涌上心头,恨不能当场将对方扑倒,狠狠蹂躏...
好在,那该死的痨病及时救场,令他的神志恢复了些许清明。
回过神来的他大为尴尬。
刚刚...险些便要当场出糗!
“朕听闻乌天师擅长拨弄天象,不知,对于方才那场‘血雨’有何看法?”
乌天师抬起头来,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望了过来:
“民女斗胆,可否为陛下把脉?”
赵璟乾心脏砰砰乱跳,故作严肃地伸出右臂。
两根柔弱无骨的指头搭了上来,沿着自己的右腕轻轻游走。
心中似有千百只蚂蚁在撕咬,惹得他恨不能抓上一抓...
正自出神,便听对方狡黠一笑:
“对不起陛下,民女一时失神...应是另一只胳膊才对...”
不早说?!
若是换了宫中太医,如今定然已被拖出去赏了板子。
此时此刻,赵璟乾的眼睛却是弯成了一条缝,口中说不出半句怪罪的话。
任由对方拿捏了片刻,女子秀眉微蹙,低声道:
“陛下,民女惶恐。”
“不必惊慌,有何发现,但说无妨。”
赵璟乾完全没有发觉,许是受了对方影响,自己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轻柔起来。
乌天师面露难色,轻纱之下,隐约可见两颗光洁的贝齿轻咬朱唇。
“民女夜观天象,看到有灾星入京,正在吞噬龙气...
方才把脉之后更是确定...
肺痨也好,各地异象也罢,看似天灾...
实为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