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申椒第一个主子,是通财山庄的公子,行十七,姓薛名顺,字康平。

他有病,意料之中的事。

没病的人请不到药奴,谷主不会答允,再有钱也不行。

申椒对病人是很有耐心的,轻易不会生怒。

可他脑子有病。

第一次见,他就用冰冷的折扇就划过她的脸,挑起她的下巴,还敲她的头,像在看一个寒瓜熟没熟。

漫不经心的同管家说:“药奴?倒是个新玩意儿,怎么用的?吃她的肉还是喝她的血?”

“这……这……”

管家被他问的满头大汗。

申椒在心里狠狠的挖了他一眼:没见识的东西。

她是药奴又不是药,自然不是用来吃的。

通常是外用,她身上的草药香能使人平心静气、安神定惊,灵力可缓解病痛、调养身体,生来亲和草木,所以有钱人雇佣她们,一来彰显身份财力,二来于身体有益,三来可验毒,四嘛莳花弄草挺好。

不过治病这种事,还是得靠郎中、吃药,全指药奴那是取死之道。

她们不会治病,也不会武功,空有灵力学的尽是些伺候人取悦人的事。

管事给这没见识的公子哥解释了一下,他还怪失望的:“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稀罕物,敢情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也值当花那些钱,老头子真是糊涂了。

妹妹,不如这样,我把你送回去,你把钱退我,换个人骗去怎么样?二八分也行。”

他一挑眉,说的认真极了。

申椒眨眨眼,也认真极了的问:“公子何以杀我?”

就这么回去,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退钱也是绝不可能的。

于是他憋着一股气把申椒留下了。

看她怎么都不顺眼,沏茶不是嫌冷就是嫌热,打扇不是嫌快就是嫌慢,捏肩锤腿不是嫌重就是嫌轻。

一边说着使唤她是给自己找罪受。

一边又没完没了的使唤她。

申椒倒不觉得怎样,他先气的犯了病,按着肚子倒在榻上叫疼,冷汗津津,蜷缩的像只大虾,还不忘了骂她:“你就是个骗子,还说什么药奴,怎么不见你把我医好?”

“公子,奴婢不会治病,倒是能为您缓解一二。”

薛顺冷笑:“你离我远点儿就是最大的缓解。”

“是,奴婢遵命。”申椒起身退了几步,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毫不犹豫的出了门,在府里寻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待着。

他仍不满意,又派人来找她,让她滚回去。

来找她的丫鬟金玉也有些责怪道:“你怎么想的,居然扔下公子就走,就算公子赶你,你也得请个郎中再说啊。”

“公子只说让我离他远点儿,没说要请郎中。”

金玉:……

“你是在报复他吧?”金玉压低了声音悄悄说,“别怕,我们也烦他,庄里上下十几个公子,就数他事儿最多最难伺候,动不动冷言冷语给人脸色,责打罚跪家常便饭一样恨不得一天几回,你没来时我们可没少被他磋磨。

如今叫他吃点儿苦头也好,左右他一直那样,嚷的厉害却也没见出过什么事,我们请郎中时也爱磨蹭。

等会回去,我就说你去请了,可走迷了路,他身子难受没心思计较,骂几句也就完事儿了。”

果真如此。

薛顺头顶着胳膊趴在榻上,手指头都懒得动下,只是骂她是个蠢货,又让她滚去煎药,也就完了。

金玉偷偷朝她挤了下眼,像是在说: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和一起做活的人好好相处总是没有错的。

申椒揉出一个感激的神情,偷偷朝她扬了扬嘴角。

薛顺趴在那里自然是看不到的,其她人见了都是意味深长的模样和她们交换个眼神,都不明白彼此的意思,可无形间却有了些交情。

等薛顺吃了药,有了些精神,又嫌屋里人多赶她们出去时,她们还对申椒投来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的确得自求多福,自从申椒来了以后,薛顺都不怎么使唤旁人了,挨打挨骂自然也全是申椒来担着。

虽说他还没动过手,但就这脾气也是早晚的事儿。

申椒就跟一无所觉一样还凑上去问呢:“公子有什么吩咐嘛?”

最后出去的金玉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刚关上门,里头就传来了薛顺暴躁的吼叫:“你有脑子没有,什么都要我吩咐,我要你干嘛!”

他抬手就将茶盏掼在了地上,坐在那里怒视着申椒。

“公子息怒,奴婢知错。”

她还是惶恐的表情,乖巧的语气,顺从的跪下,不论多少次都不会变一丝一毫,像个精巧的假人贴一张傀儡符,只会按着主人的要求走。

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呢?

薛顺一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本已经平息了些的痛苦,再度席卷而来,肠胃翻涌,像有只手在其中搅拧,这叫他又无力的倒了下去,兀自忍耐了一阵喉咙发紧,掩唇道:“别跪了,我想吐……”

没等申椒把痰盂递过去,他就把刚才喝进去的药汁又吐了出来,还带着些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里头隐隐可见血色。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申椒撂下痰盂,把茶递过去叫他漱口,又问道:“可要请郎中来看?”

“请个屁,全是骗子,和你一样。”

他漱了口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又随手一丢背对着申椒躺下,一言不发的。

申椒帮他盖好被子,收拾了这地上的一片狼藉,便重新熬药了去了。

薛顺没听见一句安慰,只听见了关门声,疼了好半天,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又被申椒推醒。

“公子,将药喝了再睡吧。”

“你往里头下毒了?这么急着让我喝?”

刚好受一点儿,又醒过来,薛顺想生气都没劲儿生,不耐烦的摆手说,

“滚开。”

“是。”

申椒立马就走开了。

薛顺睡不着了,他又开始生气了。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听话的,别的人好歹会言不由衷的劝几句,为他好的话,她倒好都不敷衍他一句。

假忠心。

真虚伪。

白花那么多的钱!

要不是这么疼,他非得好好折腾折腾她。

被子蒙过脑袋,薛顺极不安稳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