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星雾在天枢台上翻涌，七根刻满星纹的玉柱在暮色中泛起幽光。褚霄跪在祭坛中央的青玉阵眼上，听见观礼席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
“这灾星也配参加启灵大典？“
“听说他出生那日，时渊裂隙里刮出的罡风削平了半座天权峰...“
冰凉的夜露渗进麻布衣衫，褚霄垂眸盯着手背上淡青的血管。十六年来，这样的议论就像缠绕在脖颈上的荆棘，随着年岁增长越扎越深。他下意识摸了摸锁骨处那道月牙形疤痕——二十年前时渊裂隙爆发留下的印记，也是“星蚀之子“这个耻辱称谓的由来。
“子时三刻到——“
随着司礼长老的唱喝，北斗七星突然在云层后大亮。七道星辉如银练垂落，精准注入玉柱顶端的星髓石。褚霄感觉后颈的皮肤突然灼痛，仿佛有滚烫的熔岩顺着脊椎流淌。观礼席的喧哗声瞬间拔高。
“快看！玉衡柱的星髓石在变黑！“
“天玑柱也是！这...这难道是古籍记载的...“
剧痛中褚霄勉强抬头，看见七根玉柱正以惊人速度褪去莹白，转变成吞噬光线的漆黑。原本湛蓝的星辉被染上暗红，在他周身交织成血色罗网。锁骨处的疤痕突然迸发幽蓝光芒，无数银色光点从皮肤下渗出，在身前聚成旋转的星图。
“九曜同辉！“司礼长老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快停下仪式！这是...“
轰然巨响打断了呼喊。褚霄看见自己的血珠悬浮在空中，每一滴都映出流转的星云。观礼台东侧突然爆开数道紫电，三名黑袍人御风而起，袖口银线绣着的衔尾蛇徽记刺痛了他的眼睛。
玄渊殿！
为首之人抬手结印，九枚骨钉裹着黑雾直取他眉心：“星蚀现世，诛！“
千钧一发之际，悬浮的血珠突然炸开。褚霄的瞳孔染上鎏金色，视野中万物都蒙上淡蓝光晕。他清晰看见骨钉飞行的轨迹正在分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银色沙粒——不，那不是沙粒，是破碎的星辰，是凝固的时光。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某粒银沙，周遭景象突然静止。褚霄怔怔看着定格在半空的骨钉，黑袍人狰狞的表情凝固成扭曲的面具，连飘落的梧桐叶都悬停在鼻尖前三寸。
“时之砂...“陌生的清冷女声在识海响起，“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人能触发星晷之瞳。“
褚霄猛然转身。星光不知何时凝成虚幻的身影，月白襦裙上流淌着星河，发间玉簪雕成展翅的玄鸟。女子抬手轻点他眉心，无数画面轰然涌入——
燃烧的星舟穿透云层，青衣修士剑指苍穹；琉璃宫阙在紫色雷霆中崩塌，执扇公子笑着化作光尘；最后是遮天蔽日的黑色漩涡，十二道星链锁着一具水晶棺椁，棺中人的面容赫然是...
“小心！“
女子的警示与破空声同时响起。静止的时空重新流动，骨钉已逼近咽喉。褚霄本能地后仰，却见那些骨钉突然调转方向，将扑来的黑袍人当胸贯穿。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之砂是这么用的。“女子虚影在他肩头轻笑，“往前跑，别回头。“
褚霄跃下祭坛的瞬间，整座天枢台开始崩塌。怀中的星图突然发烫，北斗七星的方位在脑海中亮起。当他踏着震动的青砖冲向摇光位时，左脚踝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半截焦黑的手臂破土而出。
“找到...你了...“沙哑的低语混着泥土翻涌声，更多鬼手从裂缝中伸出。褚霄闻到了腐肉混着铁锈的味道，那分明是...
“血傀术！“女子声音陡然凌厉，“用星辉划离位！“
褚并指为剑，尚未动作，背后突然响起清越剑鸣。霜色剑气横扫而过，鬼手尽数化作黑烟。素白道袍掠过身侧，来人反手将玉牌塞进他手中：“去天权峰禁地，拿着这个找守山人！“
“慕师兄？“褚霄认出这是常年镇守剑冢的首席弟子慕怀舟。还想再问，对方已经迎上追来的玄渊殿众人。剑光如银河倒卷，在夜空划出炫目轨迹。
握着尚有体温的玉牌，褚霄突然发现四周景物在诡异地重叠。他同时看见慕怀舟挥剑的模样与吐血坠落的画面，看见自己成功逃进禁地的身影与被困在血阵中的结局。无数可能的分支在金色瞳孔中流转，最终汇聚成左手边的山道。
那是唯一的生路。
喉间泛起腥甜，褚霄知道这是透支灵识的征兆。他咬牙冲向山道，却在拐弯处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翡翠色波纹在空气中荡漾，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怀中玉牌发出清光，咒文立刻消融出一个缺口。
“咦？“识海中的女子突然出声，“这不是瑶光宗的守山阵？难道...“
凄厉的鸦鸣打断了她的话。褚霄回头望去，见漫天血鸦正汇聚成旋涡，旋涡中心缓缓浮现一顶猩红轿辇。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
“麻烦了。“女子叹息，“是玄渊殿的赤魇尊者。“
轿中人抬手轻挥，褚霄顿时如坠冰窟。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石化，诡异的花纹顺着手臂急速蔓延。意识模糊之际，锁骨处的疤痕突然爆发强光，耳畔响起清冽的碎裂声。
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