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光见状不由一惊,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刘弗陵。
今天这场弹劾,是由他与几个幕僚亲信秘密策划,再于今日早朝上毫无征兆的发起,算是一次令人防不胜防的突然袭击。
而且早朝之后,他便立刻找到了正在御马厩中观看修马蹄的刘弗陵。
随后两人又一并来到宣室殿,召来刘德和刘娴前来处置此事,可以确定这个过程中刘弗陵和刘娴没有提前串通的可能。
甚至在早朝进行的过程中,他也命人暗中监视着刘弗陵和刘娴,避免有人前去给二人送信。
这种情况下,除非两人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他会走出今天这一步棋,否则刘娴手中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一道手谕!
“你说的是真的?”
刘德亦是面色一变,快步走上前去取走了刘娴手中的手谕,打开细细查看。
如此辨认了许久之后。
他也随着霍光一同望向刘弗陵,蹙起的眉间多了一丝疑惑:
“陛下,这……”
迎着二人的目光,刘弗陵“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皇姊的确与朕私下说过此事,朕也的确给皇姊写过这么一道手谕……大将军,皇叔,朕这么做错了么?”
“……”
霍光与刘德顿时无言以对。
既然刘弗陵亲口承认,那么这道手谕上的字迹自然也就不再重要了,根本不需要继续辨认真伪。
至于对错……
若结合刘娴刚才的那番申诉,也只能说是此举情有可原。
甚至听起来反倒是刘娴一片忠君之心,而以霍光为首的这几位顾命大臣忒不是东西,竟将天子逼迫到如此地步。
不得不依靠长公主使用非常手段给自己偷吃偷喝,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沙沙沙!”
毫笔在史官手中字走龙蛇,这个时代的史官依旧秉持着起码的自律。
霍光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他感觉自己又被算计了,那张天衣无缝的天罗地网再次罩在了他的头上,令他束手束脚难以动弹。
再瞧瞧此刻刘弗陵那“怯生生”的模样。
霍光第一个否决了他,这天罗地网绝不可能是他织出来的,刘娴一定是花言巧语唬住了他,才骗到了这道手谕。
那就只剩下了刘娴和上官桀……
霍光第二个否定了刘娴。
他对刘娴的了解不少,心知这个女人虽不能归类于蠢笨之人,但也决计不是什么聪明人,否则以她的长公主身份,早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又何须等到现在?
至于丁外人,那越发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蠢坏小人。
此前在册立上官小皇后的事上,上官父子利用完了他,又以封侯之事将仇恨拉到自己身上,这个蠢货还真就信了,从此甘愿扯上刘娴与上官父子绑在一起。
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那就只剩下了上官父子了!
霍光虽也不怎么瞧得上上官父子,不认为他们有这个魄力与心机。
但如今他唯一无法严密监控的人便是上官桀,倘若上官桀的门客中忽然出了一个算无遗漏的能人异士,再与刘娴和丁外人里通外合,倒也未必没有可能编制出这张天罗地网……
然而霍光又怎会想到。
其实此刻刘娴的心也正在滴血:
“丁外人这数月以来,风里来雨里去不甚辛劳,怕是又要白忙活了……”
“都怪霍光这个奸贼匹夫!”
“封侯的事他要阻挠,求官的事他也不允,这些便都算了,如今丁外人好不容易捞了些今后养老的钱,他竟也要横插一杠,本宫和丁外人与他究竟何仇何怨?!”
“经霍光这奸贼如此一闹,丁外人的功劳怕是便没了,送去渭县的钱财珠宝,只怕也要一分不少的存入内帑……”
“好好好,这个梁子今日便彻底结下了,本宫今后与你不死不休!”
“不过这回说起来,也幸得刘弗陵料事如神,提前做了个以防万一的备案,否则这回本宫怕是便要栽在霍光这奸贼手里了。”
“真是本宫的好天子弟弟,皇姊平日里没白疼你。”
“也罢也罢,终归是保住了丁外人,否则人若是没了,要侯爵与钱财还有什么用……”
与此同时。
“唉……”
刘德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刘弗陵身上收回来,转而看向了一旁的霍光,
“大将军,下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霍光嘴角再次抽搐,很想对刘德说“知道不当讲就不要讲,旁边还有史官听着呢”,嘴上却也只能被迫回道:
“刘公但说无妨。”
“那下官就直说了。”
刘德意味深长的道,
“长公主此次的行为虽略有偏颇,但终归也是一片忠君之心,倒算不得监守自盗、中饱私囊,要不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否则里里外外都不好看。”
“这回是我误会了长公主,请受霍光一拜。”
霍光心知大势已去,立刻不再继续纠缠,场面话说得极为漂亮,
“恳求长公主看在你我都是为国家尽忠、为陛下效命的份上,千万莫放在心上。”
“哼!”
刘娴却不愿与他虚情假意,冷哼一声甩起了脸色。
我钱没了,我功劳没了,我的人都差点没了,还要我感谢你这奸贼匹夫不成?
刘德见状也不强迫刘娴,而是继续对霍光说道:
“此事因大将军而起,如今在朝堂中闹得沸沸扬扬,还需劳烦大将军好生处置后续事宜,皇室的尊严与脸面不容有失。”
“这是自然。”
霍光依旧满口答应。
“还有陛下……”
刘德接着又看向刘弗陵那略带稚气的脸庞,略微停顿了一下,似是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又用更加郑重的语气对霍光道,
“陛下如今尚且年幼,希望大将军以国事为重时,也万不可再忽视了陛下,大将军说到底,终归还是大汉的大将军,是陛下的……”
“刘公!”
霍光心脏一抽,当即大声打断了刘德,从未在刘弗陵面前弯曲膝盖的他终于不得不下跪叩首,陈述忠心,
“请陛下明鉴,臣绝无忽视陛下之心,此前没有,今后更不敢有!”
这个刘德怎么回事?!
旁边还有史官记着呢,这话可就真的不当讲了啊!
“……”
刘德则借着这个功夫瞅了远处的刘娴一眼,微微颔首的同时眼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赞赏之色。
“?”
刘娴一怔。
她虽贵为长公主,但这位皇叔此前可从未给过她一点好脸色,能不当面责备她就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我做对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