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尽头飘着桃花的焦香味。叶无尘掌心托着那枚生根的桃核,树根钻入蛊虫尸骸堆中,虫壳上的碧游宫符文被根须吮吸殆尽,露出孩童涂鸦的本相——歪斜的炊烟线条里,藏着半卷《巫祝祭天图》。画中老妪跪在麦田,以骨镰收割黍穗,每株黍苗根部都缠着一具修士尸骸。
“师父,树根在流血……“阿黎的残魂从桃木剑柄中渗出。少年指尖触到树根裂口,渗出的不是树液,而是混着青铜碎屑的浊血。血滴坠地凝成通天教主的醉影,道人手中的酒壶裂开蛛网状纹路,壶身映出碧游宫废墟的景象:坍塌的御灵血池底部,初代弇兹祭司的脊椎骨正缓慢蠕动,骨节间钻出新的猩红丝线。
叶无尘并指划过树干,树皮剥落处浮出十二万枚巫族骨文。文字游动如蝌蚪,拼出句读残缺的谶语:“刈黍者……非巫非仙……炊烟烬处……见众生骨……“最后一个“骨“字尚未成形,东海突然掀起黑潮。潮水中浮沉着玉虚门弟子的残躯,他们道袍上的天罡符箓正将灵气输送给海底某物,符纹走势竟与桃核中的《噬劫经》真谛逆向共鸣!
青冥剑突然脱手刺入潮水。剑身携带的噬劫黑雾化作万千游鱼,鱼群撕开玉虚弟子残躯,露出深藏在他们丹田的青铜蛊虫。虫腹刻着变体的碧游宫符文,此刻正在疯狂抽搐——每抽搐一次,东海尽头的桃树就长高十丈,树冠遮天蔽日,叶片纹路拼出完整的《巫祝祭天图》。
“原来如此。“叶无尘踏浪而起,指尖燃起巫族祭火。火光映亮海底,露出深埋的青铜祭坛——坛上摆放着三百具青铜棺椁,棺盖刻着各派修士的名讳,棺内却蜷缩着青石镇凡人的生魂!铁匠的魂魄被钉在“玉虚玄玑子“的棺中,正以魂火煅打锁链;酒保的残魂困于“碧游洛璃“棺内,正将灵液灌入青铜蛊虫口器。
桃树枝条突然暴长,缠住叶无尘的脚踝。树皮裂开无数细缝,每道缝隙都钻出通天教主的醉影。道人手中的酒壶倾倒,泼出的血酒凝成三百柄骨镰,镰刃走势与《巫祝祭天图》中的刈黍动作如出一辙:“痴儿,你养的这棵树,才是真正的酿酒坛!“
青冥剑引动海底祭文。叶无尘的元婴离体而出,眉心血痕裂开,露出藏在紫府深处的青铜剪刃。剪刃开合间,桃树枝条尽数断裂,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树汁,而是青石镇百姓燃烧魂魄的烟火。烟火凝成铁匠的锻锤、酒保的杯盏、稚童的石子,暴雨般砸向青铜祭坛。
“破!“
锻锤击碎棺椁锁链,杯盏盛住溢出的魂火,石子轨迹连成归墟剑冢的破魔阵图。玉虚弟子残躯中的蛊虫尖啸着爆裂,虫壳碎片嵌入祭坛缝隙,竟拼凑出完整的巫族骨文——正是桃树根系吮吸的《噬劫经》本源!
海底剧烈震颤。青铜祭坛底部钻出初代弇兹祭司的头颅,那头颅的眼眶中插着两株黍苗,苗根缠着叶无尘九世轮回的因果线。祭司腐唇开合,吟诵声引动东海潮汐:“劫种生根日……刈骨酿酒时……“潮水突然倒卷,将叶无尘的元婴拍向桃树主干。树干裂开巨口,口中垂下的猩红丝线缠住元婴四肢,丝线另一端连着青铜棺椁中的生魂。
“师父!“阿黎的残魂突然暴涨。少年撕开桃木剑柄,剑心深处浮出半枚纯净的噬劫符印——符印中封存的不是功法,而是三百年前那个雨夜,老渔夫递出木剑时,偷偷塞入叶无尘掌心的麦芽糖碎屑!
糖屑在巫族祭火中融化,凝成一柄骨制短匕。匕身刻着孩童稚嫩的涂鸦:炊烟、麦田、追蜻蜓的幼童。叶无尘握住短匕的刹那,海底祭坛所有青铜棺椁同时开启,困在其中的生魂齐声高唱巫族民谣。歌声震断猩红丝线,初代祭司头颅眼眶中的黍苗迅速枯萎。
“这才是真正的《噬劫经》……“叶无尘挥匕刺入桃树主干。树皮剥落处浮现的画面让他瞳孔骤缩——碧游宫主跪在麦田,以骨镰收割的哪里是黍穗?分明是历代修士的灵根!玉虚掌教手握酒坛,坛中浸泡的竟是抽离自凡人的七情六欲!而云端俯瞰这一切的玄霄老祖,脚下踏着的根本不是造化玉碟,而是由《巫祝祭天图》伪造的赝品!
桃树轰然倒塌。根系中封存的灵气反哺东海,玉虚弟子的残躯化为礁石,青铜祭坛融成铜汁渗入海床。阿黎的残魂却在此刻黯淡:“师父……匕首要碎了……“
叶无尘低头,见骨匕上的炊烟涂鸦正被血污侵蚀。他猛然捏碎匕身,碎屑中迸出万千萤火——每点萤火都是一段未被篡改的记忆:铁匠给女儿打造木钗,酒保为老母温酒,稚童将石子塞给流浪的野猫……
“劫种?“叶无尘仰天长笑,笑声震碎初代祭司的头颅,“这人间炊烟,才是焚天的火种!“
青冥剑引动萤火,剑光扫过东海。被净化的灵气凝成新的桃树,树下堆积的蛊虫尸骸化作沃土,树冠结出的不是果实,而是三百枚青铜剪刃。刃口开合间,海底升起十二万座巫族祭碑,碑文尽数改写为稚童涂鸦。
通天教主的醉影在碑林中踉跄:“你竟用童谣破我巫咒……“话音未落,碑文中的炊烟线条突然活化,缠住他的四肢拖入海底。叶无尘踏浪走向海岸,身后传来初代祭司最后的呓语:“早知劫在童心中……何必炼什么天……“
海岸线处,新的青石镇正在晨曦中苏醒。铁匠铺的锤音、酒肆的杯盏、孩童抛掷的石子,皆成镇压灵脉的阵眼。阿黎的残魂沉睡在桃木剑心,剑柄上多了一道炊烟状的裂痕,裂痕中渗出清甜的麦芽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