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哪儿来的蜜

“哥哥我们没骗你,真的,全是我们自己摸到的!”

刚刚还互相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妹妹,面对哥哥的疑问,一瞬间就恢复了统一阵线。

齐摇头,但是两双大眼睛却忽左忽右。

正问着,自己老爹跟老娘从田头回来了。

父亲孙国栋光着脚丫子,裤腿卷得高高的,膝盖以下全是田泥。

“下田种地,上田行医”,半农半医,活脱脱诠释了“赤脚医生”的真实含义。

孙父舀了一瓢水冲脚去了。孙母瞟见地上的铁剪刀:

“干啥,剪田螺?哪有马上就吃的,这起码不得放一天,等泥吐尽了明天再说?”

一句话,孙宝玲、孙彩玲的争议就被成功搁置起来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孙父依然雷打不动来到了孙来鹏的床前,格外关心地问:

“怎么样,今天这脚的感觉比昨天又要更好些了吧?”

孙来鹏只好麻溜地起床,例行公事地展示一番,比起昨天,步子又稳当了些,看得孙父一脸的成就感。

振奋之余,当即跑去亲自给他生火熬药去了……

“药煎出来了,在大桌上冷,你一会可别忘了喝!”

早饭后,孙父有事要外出了,还心心念念地嘱咐道。

等到自己老爹老娘全都走了,孙来鹏放心了,端起桌子上的满满一碗中药,要去屋后倒掉。

不料,才刚走了两步,两道影子从另外一间房噌地蹿出来了,大眼睛滴溜溜地看他。

“不是,你们俩今天都没跑出去玩的吗?”

孙来鹏惊了一下,连忙缩回了脚步。差一点就被两个妹妹抓个现行了。

“我们那是在外头干活!”

妹妹们先郑重纠正他的话。

然后手里面变出两本册子来:

“今天我们要在家做作业。暑假作业真是太多了!”

孙来鹏拿过她们手中的作业一看,这不基本还没动么?

今天都8月13号了,一个暑假过了大半,她俩可算记起还有暑假作业这么回事了。

“哥哥老师,你帮我们!”两人求道。

小姐妹俩如今刚念完一年级,等这个暑假过完,再开学就是二年级了。

而孙来鹏在村办小学里代课,恰恰教的就是一年级,所以妹妹们嘴里才冒出这么奇怪的叫法,叫他“哥哥老师”。

孙来鹏只好放下那碗药,教她们做起作业来。

经过大半个暑假,这俩丫头大概是把那些知识都还回给他了。有些明显不该错的题,他都要不断提醒她们,教半天。

“宝玲,这题你又做错了!”他气道。

“哥,她是彩玲!”一旁的宝玲抬起头来,满脸无辜。

孙来鹏发现,原来教娃,真能够把人教到脑子错乱……

“哥哥,你快去把药先喝掉吧!喝掉腿就很快好起来了哦!”宝玲倒是挺关心他。

“……”咋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药还烫,先放着。你们快点把作业做完该出去干吗就干吗去!”

“哥哥你别生气,药烫我给你吹吹!”

做错作业的彩玲眨巴着眼安慰他,还真跑去桌子前,鼓起粉粉的小腮帮,对着药碗一阵吹起来。

看她趴在桌旁吹得那么认真,搞得孙来鹏心里都内疚了。不把这药给喝掉简直罪过一样的。

“行了今天教差不多了,一会哥自己还有事要做,你俩回自己屋里先写着去吧?”

他可算强行把两小妹撵回她们自己房间去了,还特地替她们把门带上。

这下放心地端起药碗,赶紧往屋后走去。

还是屋后的那条小水沟,沟旁边长着稀疏的小草,草丛中开着白的、黄的零星儿小花。

他右手倾斜,大碗里褐到发黑的浓浓药汁,沿着碗边流出,落入沟水中。

正倒着,他忽地生出一种莫名感觉,总似乎有道目光在投向他,将他此刻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本能地抬头四顾。耳朵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响动的同时,目光也看到了侧前方的草丛。

大概十几米远处的草丛中,先是一把镰刀挥动,随后,一把青草被利索地抛起,落入一只竹篓之中。

灰色镰刀、鲜绿青草之后,他的目光才看到一只乌黑的马尾辫。

不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那种麻花双辫,而是很自然的马尾。背对着他,马尾辫像山间的晨风那样,轻快地扬起。

待他定睛再细看时,蹲在草丛之中割猪草的身影已经站了起来。

只不过,依然是背对他的。一身碎花衣,光是一个背影,就显得很是娇俏。

纤巧的身影背起了竹背篓,就是不回头,一路踩着带有露水的青草,向远处走了。

孙来鹏捏着空空的药碗,望着对方走远。

他就是觉得背篓还怪好看……

不是。这年轻女孩应该没有看到自己刚刚在这儿倒药吧?

带着一种似乎败露了,又似乎没败露的心情,他返回了土坯屋里。

空碗才刚放下没一会,两个妹妹又捏着作业本跑出来了,还用嘴咬着铅笔头上的橡皮擦。

“哥哥,这两道题也不会喔!咦,这么快药就喝光光了?”

孙来鹏接过彩玲手上的铅笔:

“以后不许咬笔头了!老鼠才磨牙,知道了吧!”

他实在是瞅着手中的铅笔有些惨不忍睹,老鼠啃过的估计都比这好一点。

有他这个老师开小灶,妹妹们的暑假作业恶补得还挺快。到了下午,一本作业册已经差不多完成一半了。

想到只要补完作业,又可以去外面疯了,妹妹们就喜形于色。

接近中午,又该做饭了。要说,这俩小妹倒也不是什么懒货,主动搬来柴,替他生起火来。

见做饭的事也不用自己操心了,孙来鹏便决定去趟菜地,摘点黄瓜、丝瓜之类回来。

自然是不再用拐杖。找了个空篮子,提起来往外去。

刚跨出门槛,一眼就瞥见屋外墙根下,自家那只瘦瘦的狸花猫。

这年头村民都是地瓜加大米搭着吃,猫狗就更别指望吃饱吃好了。家里这只猫,就明显的皮包骨,身上的每一道线条,都似乎在说着“我饿”。

瘦就算了,此刻见到他出来,立马将脖子一缩,贼猥琐。

两只瓜子原本正伸得老长,似乎是要往窗台上跳,这时连忙心虚地揣进了怀里。

顺着花猫可疑的形迹,孙来鹏目光往上一挪,便见到窗台上放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瓷碗。

“什么东西?”

他疑惑地走上前几步,还未走近,一股很特别的香气便隐隐窜进了鼻子里。

瓷碗中装有东西。

是棕褐色的,甚至有些发黑,粘稠,以至于像是液体又像是固体。大概半碗。

褐黑色液体之中,还夹杂着几星紫色细碎的野花瓣。

另外,碗壁上有几丝细小的草叶、草茎。

那特有的香气,显然是蜂蜜。

但看这形状色泽,并不同于一般蜂蜜。不难猜出,这是野蜂蜜,也就是在山上收集到的野生蜜蜂自行酿出的蜜。

孙来鹏下意识地皱上了眉头。

“喵呜啊!”

他脚下,瘦花猫及时喵了一声,像是在声明:我可没偷吃你的东西!

孙来鹏望向自己家附近,也没见啥人影,父母在外头显然都还没回来。

“宝玲彩玲,娘刚刚回来过吗?”他朝屋里问。

“没有啊。嘶……好香的蜜,不知道得有多甜!”

两个妹子跑过来,宝玲一把抱起瓷碗,就舍不得放了,孙来鹏生怕她把口水流到蜜里面去。

“别光想着吃!这谁拿过来的呀?”孙来鹏好一阵疑惑。

“会不会是奶奶?去年奶奶就给咱们拿来过一块小冰糖,用手帕包着的,可甜了!”彩玲猜测。

孙来鹏想了想,觉得不是。

奶奶如果过来,肯定会进屋跟他们说会儿话。把蜂蜜放在窗台就走,这不大可能。

可是,那又会是谁呢?

都没多大动静,就这么悄悄端来半碗野蜂蜜,然后又悄悄离开了。

这年头,蜂蜜在农村里可算是很金贵的东西了,野蜂蜜收集起来更是一点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