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倒是没人说过

……

现在世子萧长沁是死是活就取决于他到底是零还是一了。

但这不是邵弦眼下该操心的事情。

因为他被拦下来了。

刺客大概也是得到消息,因为闹鬼的缘故禹王拖家带口跑去了知州府避难,王府中剩下的守卫不足半数,于是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算是与邵弦想一块儿去了。

而不论是刺客还是小偷,既然撞上了,那几乎是不存在拱手一礼江湖再见的可能性的。

目击证人这种玩意儿可不兴留活口。

于是两拨人又想一块儿去了。

双方发现彼此的存在时脑子里蹦出来的第想法都是:

弄死他们!

寝殿前的庭院里。

两名刺客一前一后堵住了邵弦。

这俩此刻身着黑色夜行衣,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唯独脸裸露着,而且他俩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邵弦面前,摆明了是没把邵弦放在眼里,认为可以轻松拿捏这小毛贼。

然而他俩并不知晓的是,表面上自己堵住的是一个人,实际上堵住的是一个人加一只鬼。

赤衣轻飘飘地出现在邵弦身侧:

“府邸中的守卫还有那两名秦家的武夫都聚集在供奉家神的东侧,你想不想拿这俩锁皮境刺客试试水?”

言下之意,时间充足,不如忙里偷闲耍一耍。

“机会难得,这种打杀了也无需负责的练家子在丹州城里可不好找。

不同于传统武夫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炼体,你有磐血做基础,逆推下三境最快的路子就是搏杀、见血,引磐血之力反补体魄。

姐姐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下三境的武道常识还是有的,你若有兴趣的话,姐姐可以帮你哦~”

你别说,邵弦心动了。

不是因为赤衣的声音夹得很好听,而是他现在真的很急需提升实力。

邵弦默默地从腰后掏出来一柄凿北墙用的大榔头。

两名刺客双手各持短刃。

看样子还挺有专业素养的,他俩并没有要在动手之前耍嘴皮功夫的意思,只不过在看到邵弦抄出一把榔头时候脸上还是不免闪过一瞬的讶异。

很快,刺客身形骤然加速。

嗖——

一前一后,一人直攻面门,后方那个手中的双刃却是直取邵弦下三路。

俩人配合娴熟,是奔着速杀来的。

邵弦从来没有接受过武道训练,身形闪转全凭本能。

若非磐血提供了非人的力道与敏捷加成,他在那第一个照面就得被削作三段。

滋啦——

刺客袭杀角度刁钻狠辣。

邵弦侧身让开半步之后单手抡捶反击。

动作并不连贯,甚至带有一丝狼狈。

可该躲的杀招他都躲开了,而且反击的速度也足够迅猛!

这就是磐血加持之下的霸道体魄。

就他刚才那套动作,换做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锁皮境武夫来复刻的话,杀招肯定是躲不开的,这单手抡锤反击更是破绽百出。

但邵弦就是这么手忙脚乱地活下来并完成了迅猛反击。

嘭——

铁质的榔头重重轮砸在其中一人腹部。

那刺客整人倒飞出去数丈,双目几乎要夺眶而出,口鼻处鲜血迸裂。

邵弦提着榔头,细细体会着刚才那一瞬间臂膀上涌动的磅礴气血,神情亢奋。

这就是……

数值?

“别感悟了。”

赤衣的声音从耳畔悠悠传来。

嗖——

两丈开外的另一名刺客再度逼来。

刀刃如光横扫而来,破风急响盖过了赤衣的话语。

邵弦弯腰避让。

刺客双刃落空,在双方身形交错的一瞬间却骤然腰肢反弓,手中正握的短刃转为反握,往后倒钩。

滋啦——

刀锋在邵弦后背撕开两道交叉的血痕。

邵弦连连踏步,险些跌倒。

这逆向袭杀是他始料未及的,后背上剧痛传来。

此时赤衣声音再度传来:

“莫要去管你的伤,顺着气血游走的路径,再尝试一下更加通畅的发力方式。”

她的虚影刺客就坐在庭院荷花池中的假山上,晃荡着双脚。

但她话语尚未说完,邵弦与刺客的身影已经再度交错。

唰——

嘭!!

这回邵弦稳住了。

而横飞出去的是那刺客。

赤衣当即目光微凝,眼眸间略有惊讶。

学得这么快?

而下一瞬,她就看到那持锤的少年在青石地板上猛踏数步,身形暴射而出,直追那退开的刺客。

嘭——

闷响与脆响同时炸开。

那是胸腔骨骼与短刃崩断的声响。

这次,赤衣苍白小脸上的讶异神色转变为有趣的笑意。

此时庭院中两名刺客皆已经倒地。

邵弦提溜着榔头,双臂皮肤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血脉在膨胀蠕动。

他气息有些许紊乱,但神色依旧亢奋,因为刚才某一瞬间他真的捕捉到了赤衣所说的“气血游走的路径”。

具象点来形容,常规武夫的气血路径就像是在前两境先开凿出蜿蜒河道,再引水流灌入其中,而邵弦则是直接引来自带强压的水流,强行在山脉之间崩开一条大江。

“怪不得说先天磐血者是妖孽。”

邵弦微微喘气。

他刚想抬头望向赤衣所在的位置,却先一步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别急~”

唰——

下一瞬,原本最开始被邵弦轰趴下的刺客身形暴起,身上劲气猛然一震,持刃攮向他的后心。

邵弦被吓了一跳。

他本以为这家伙该断气了的,没想到还憋着个大的。

在踉跄退开的时候,刀刃在他腰间又划开了一道血痕。

邵弦此时姿势别扭,只能放开锤柄反手抡出一拳。

啪——

拳锋正中刺客太阳穴。

传来的依旧是脆响。

但这回是从邵弦自己拳头上传来的。

“嗷!”

那一瞬间拳头上传来的并不是痛感,而是发麻。

在麻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是剧烈的疼痛。

他好像,把自己的指骨抡断了……

被力道如此蛮狠的一拳正中太阳穴,那刺客的脑袋自然是遭了大殃。

脑袋扯着破布一样的身体,沿着邵弦的拳线重重地凿向地面,一时间血雾喷洒。

邵弦捂着手掌蹲在地上摆出一个余灵鱼睡姿,半晌发不出声来。

麻了。

头皮发麻的麻。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唰唰的往外冒。

这时候,赤衣轻飘飘地出现在邵弦身侧,悠哉地道:

“锁皮,旨在充分锤炼肢体皮肉,以实现极致地调动任何角度任何方位的发力,搏杀只是其一,深度锁皮甚至可以实现对脏器的封锁,使得血肉在短时间内硬如骨骼。

刚才那一锤,你以为已经捣碎他五脏六腑了对吧,实则没有,所以他才有了偷袭的机会。

而最后这一拳你调动了磐血,达到了足以杀人的水准,可惜的是,你的皮肉与根骨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一拳可以杀人,也能废了你的拳头。

这就是逆推下三境的难处,也是关键所在,换做常人,刚才那一拳砸下去这辈子就告别武夫一道了,拳头废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你有磐血滋养,不会留下暗疾,先天磐血的逆天之处便在于此,我先前所说的见血,并非是见别人的血,而是见你自己的。

放心吧,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实在憋不住的话,姐姐的手也可以借你用用。”

赤衣如闲庭信步,来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一块断刃捏在指间。

走到奄奄一息的刺客身旁蹲下,在其脖颈处划拉了一下。

又起身走到另一名刺客身旁,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虽说杀的是刺客,但总归还是不要留下太多痕迹的好,这点脏活姐姐就帮你代劳了吧。”

轻描淡写抹断两根喉咙管子之后,赤衣丢掉刀片,身为虚影的她手上明明没有沾染丝毫血污,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捏了捏玉指。

“走吧走吧,那秦家的俩武夫好像有所察觉了。”

邵弦捂着手站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转头看向地上两个滋血的此刻:

“把他俩身上的银子带上。”

……

一刻钟后。

王府有刺客潜入的消息传回知州府。

大群衙差与官兵守卫护着禹王与丹州知州火急火燎地杀回禹王府。

世子宅邸院落里。

禹王与知州把世子从死人屁股下抽出来,确认身无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禹王遣散了周遭护卫,随后向秦子彤郑重道谢,还表示一定择日亲自去龙虎山拜谢掌门仙师。

秦子彤感到很莫名其妙。

她明明在宅邸东边的家神供桌那儿蹲着,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

诶?有俩死人。

再进屋一看。

诶?又是俩死人,还是都没穿裤子的。

秦子彤这一路上见了不少妖魔鬼怪,但四瓣屁股垒在一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看见,当时就羞红了脸跑出寝殿。

直到禹王和知州来了才知道下面那两瓣屁股是当今世子的。

总之她是全程啥也没干,突然就成世子救命恩人了。

秦子彤应付着禹王和知州的连连褒赞。

心里腹诽着:您老人家可别赶在我前头上龙虎山嗷,我也还没见过我那位师尊呢。

刚想开口解释一下,就听到寝殿内传来一声哀嚎。

然后就看到光着屁股的世子萧长沁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一把保住他老爹的靴子。

“父王!你要为儿臣作主啊父王!!!”

“那些歹人深夜行刺,亵玩了儿臣!!儿臣没脸见人,儿臣不活辣父王!!!!”

秦子彤一脸嫌弃地侧开视线。

一旁,知州大人赵德,饶是如今一把年纪见多了大风大浪,此时也是听得脸皮微跳。

行刺?

还亵玩?

再算上早些时候的闹鬼?

这还了得!

赵德当即义正言辞地向禹王表示一定彻查此事,誓要还世子一个清白与公道。

事情发生在他的治下辖区,还是一州之重镇。

往大了说就是他这知州的失职,连天子的亲侄儿都保不住,京师朝堂上的某些人肯定会瞅准机会参他一本。

往小了说,这没法往小了说,只能狠狠地彻查。

对这禹王表完忠心之后,赵德又转身对这秦子彤重重拱手,态度真挚诚恳:

“秦姑娘,本官有一事相求!”

秦叔想伸手去拉一拉自家小姐,结果手才刚抬起来,就听到小姐的经典台词“除魔卫道义不容辞啊”,遂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好!往后秦姑娘只要在丹州地界之内,州衙巡检司就任凭差遣!”赵德再次拱手。

在场,唯一脸色铁青且半晌不语的是禹王爷萧町。

因为,知子莫若父嘛。

槐树巷。

余家棺材铺。

余灵鱼依旧抱着书本蜷缩在竹椅上酣睡。

邵弦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库房。

从禹王府辗转到槐树巷的时候,他身上的三处刀伤已经基本愈合,原先的痛感被丝丝酥麻瘙痒取代。

但折断了的指骨依旧还在痛着。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手指和脑壳的阵阵胀痛有着几乎完全一致的频率。

“哎……”

邵弦躺进棺材。

赤衣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棺材滑盖上,侧身而坐,轻轻摇晃着身躯,带动着滑盖缓慢地左右平移。

邵弦的视角一会儿亮起一会儿变黑,赤衣鬼脸儿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循环反复。

他忽然感觉头更痛了:

“瓷片拿回来了,往后你准备住哪儿?要不明儿我给你丢城隍庙里去吧。”

话音刚落,刚刚掩上的滑盖快速地被拉开,那张死气萦绕的精致鬼脸再次凑到邵弦面前,恶狠狠地对他问道:

“好你个负心汉,把我捡回来就是为了再丢一次?!”

“城隍庙不喜欢啊?那你喜欢小孩子不?喜欢的话我把你放对面梦回坊去,那里最盛产死小孩了。”

邵弦半眯着眼睛,即便赤衣近距离怼脸他也不觉得惊悚,因为他这会儿已经开始感觉到疲惫了。

赤衣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复刻第一次吓到邵弦的那一幕之后便兴致缺缺地挪开了脸蛋,继续悠哉地左右摇摆起身躯来:

“你我的因果才刚刚开始,任你力气再大也甩不掉的~”

“甩不掉的吗?”邵弦微微挑眉,但没能连带着把下垂的眼皮也提起来。

“除非你死了,或者我死了,噢不对我已经死过了,嗯,所以只能是你提前死掉,因果才会中断。”赤衣道。

“所以你才诓骗我去跟刺客玩命,原来如此,最毒妇人心呐。”

邵弦抬手指了指赤衣,随即又道:

“诶我食指好像能动了。”

赤衣伸手撑住了棺材边缘:

“放心睡吧,逆推下三境先走的是铁骨境,很快你就可以告别断骨经历了,嗯,除非你死在那俩野神手上。”

说罢,她就要把盖子给邵弦掩上。

但邵弦却一把撑住了棺材盖:“你也觉得我会死在那俩野神手上?”

“你为什么要说也?”

“因为很多人都这么说的,比如铺子里那个。”

邵弦指了指余灵鱼所在的方向,随即又补充道:

“诶我中指好像也能动了。”

赤衣在邵弦面前把玩着自己那十根灵活自如的纤细手指,缓缓道: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五日之后的中元节,阴煞之气会漫上丹州城头。

届时,外面所有魑魅魍魉都能随着浪潮涌入城内。

包括江底那些脏东西,也包括你往死里得罪了的那两尊野神。”

邵弦愣了好一会儿。

“这倒是没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