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潜伏的基因

沈群竖起大拇指表示同意。

他完全“明白”了:很快就会超过十个人到场,这意味着前十个人会先开赛,其他人只能通过抽签轮换上场。这是一套复杂的规则,沈群花了多年才适应。

在多数人看来,这既不公正也不民主。第十一顺位到达的人会选队,再挑选四名队友。此时,到场顺序已不重要。事实上,有时输队的成员可能因球技出色被选中。沈群刚搬来社区时,花了几个月才挤进第一场比赛,而他能成功只因学会了早到。

为了不错过比赛,沈群猛蹬自行车穿过街道,扛车爬上楼梯,避开几大袋绿色垃圾后打开公寓楼门。门内有两个流浪的人正分享廉价啤酒,见沈群冲上楼梯便退到一旁。他小心避开台阶上的污渍。

沈群住在三楼后侧。他放下自行车找钥匙,随后开门。

他懒得关门,直接将车靠在客厅墙边,一脚踢掉鞋子,扯下领带、夹克、衬衫和裤子,全甩在沙发背上。仅穿内裤的他走进浴室,准备拿挂在浴帘上的篮球服。

他突然僵住:眼前不是他的短裤和运动服,而是云集的丝袜。他忘了昨晚没打球,而云集已叠好他的衣服收进衣柜。

沈群拽下丝袜盯着看,目光缓缓移向镜子。

镜中孤身一人的他面容憔悴,终于直面终日逃避的现实——打完球回来时,云集不会在家。

听不到她犀利的点评,没有惯常的笑声。也不会去北陵道的餐厅吃饭,只能回到空荡公寓,如同多年前初到A市时一样。

那时他觉得压抑,此刻亦然。

“你和你的篮球啊……”他自嘲地大声说道,又看向丝袜,混杂着对自己的恼火和对云集的怨怼。

生活有时实在复杂。

他小心叠好丝袜,走进卧室拉开云集用过的空抽屉,轻手轻脚放进去。合上抽屉后,终于摆脱这个扎眼的提醒。接着迅速翻找衣柜里的运动服。

所幸他赶在其他人到场前抵达球场,高伦选他入队。沈群投了几个球热身,几分钟后比赛开始,但他状态全无。糟糕表现直接导致输球。

新队伍上场后,高伦、沈群等人只能在场边发抖等待。

众人怨气冲天。

“兄弟,你打得跟屎一样。”高伦对沈群说,“坑死我们了。咋回事?”

沈群摇头。

“我分心了。云集想结婚生孩子。”

高伦认识云集。他和女友李娜莉近些年几乎每周都和沈群、云集聚会,七年前还一起去非洲度假。

“所以你的妞想被搞大肚子生娃?”高伦嘲笑道,“这算新闻?我也有这烦恼,但你见我丢球或传歪过吗?要么专心,要么别跟我打。搞清楚优先级,懂?”

沈群点头。

高伦说得对,但问题不在此。真正的困扰是他连优先级是什么都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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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集用脚踝抵住电梯门,费力将行李箱拖到四楼平台。地面比电梯厢高几厘米,这让她格外吃力。走出电梯后,她任由门关上,听见顶楼机械声——显然有人按了电梯。

行李箱有轮子,她推着它到门口,省得提起来。越是折腾,箱子越显沉重。最糟的是里面塞满从沈群家带走的化妆品、洗发水、护发素和洗衣液,全是非旅行装。熨斗更是添乱。她又折回去拿食品袋。

她正从肩包掏钥匙时,听见前屋门开了,防盗链绷到极限。

云集住的十九街公寓每层两户。她住后侧,朝向错综复杂的庭院。前屋住着隐士夏影,总在云集到平台时把门开条缝窥视。平时云集觉得这是侵犯隐私,但此刻却感到一丝慰藉——熟悉的窥探竟像欢迎仪式。

进门后,云集锁上所有前租客装的锁,环顾四周。

她已一个多月没回来,更不记得上次在此过夜是何时。公寓急需打扫,空气发霉。虽比沈群的小,却舒适得多——有真正的家具,包括电视。

暖色调织物温馨宜人,墙上挂着一排艺术博物馆的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画作复制品。唯独少了她的猫,一年前托付给S市的朋友。她怀疑现在还能否要回它。

她把行李箱拖进小卧室,花半小时整理物品。快速冲澡后裹上浴袍,做了份简单沙拉。尽管午餐没吃,却不觉饿。她端着沙拉和酒杯坐到客厅茶几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等待开机时,终于放任自己思考父亲的话。她一直刻意回避,但此刻独处联网,或许能更好控制情绪。她清楚自己了解不足,难以理清头绪。

问题在于医学发展太快。云集八十年代中期读医学院时学过遗传学,正值DNA重组技术突飞猛进。如今该领域呈几何级增长,2001年人类基因组32亿碱基对测序完成时达到高潮。

云集努力跟进遗传学知识,尤其法医相关部分。但法医学仅关注DNA的身份识别功能。研究发现,某些非编码区具有高度个体特异性,即使近亲序列也不同。这种特异性催生了“DNA指纹”,云集深知其作为法医工具的价值。

然而基因结构与功能是另一回事,云集自觉难以掌握。遗传学已分化出医学遗传学(研究细胞海量信息)和生物信息学(计算机应用领域)。

她抿了口酒。

理解父亲的话是项艰巨任务:母亲携带BRCA-1基因标记,她也有50%概率遗传。想到体内可能潜伏致命因子,她不禁战栗。她曾坚信“知识即力量”,如今却动摇——或许有些事不知为妙。

连上网络后,她在搜索引擎搜索“BRCA-1基因”,跳出520条结果。

她叉起沙拉,点击第一条链接开始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