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探(4)

“是我。我叫胡湛蓝。有什么可以帮您?”

宿友自我介绍并说他对最近的一起死亡事件感兴趣。

“患者名叫欧怜菡。这是她的病历,您要看吗?”

“是的,我想看看。谢谢。”宿友接过病历,快速扫了一眼。

情况正如他担心的那样。欧怜菡曾是一名健康的37岁女性,三个孩子的母亲。前一天早上,她因子宫肌瘤接受了子宫切除术,手术过程顺利。术后恢复并无异常,且已开始经口摄入流食。然而灾难突然降临。

宿友看向正在等他归还报告的护士。

“这确实是一场悲剧。”他说,“尤其考虑到她的年龄和健康状况,这太出人意料了。”

“是的。真让人心碎。”胡湛蓝翻到护士记录页说道。

“最近几个月,其他楼层也发生过类似病例。”宿友评论道。

“我听说了。幸运的是,这是我们这里的第一例。说实话,习惯了圆满结局后,这种事更难接受。”

“如果您不介意,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今晚见过广文乐医生吗?”

“见过,他几乎每晚都来。”

“那孟斯年医生呢?”

“我们也见过他,但只在红色代码警报之后。”

“还有一位叫梁沁的护士呢?”

“您问这个真有意思。”

“为什么?”

“因为她经常在这儿出现。甚至太频繁了。我曾向她的上司充书艺投诉,说不想让她在这儿。现在充书艺不在了,我只能找其他途径处理。”

“梁沁女士来这里做什么?”

“她假装和助理们套近乎。除此之外,还偷看妇产科的病历,那些本与她无关。”

“您记得今晚她来过这里吗?”

“记得很清楚,因为每次见到她,我都会和她吵架,今晚也不例外。”

“她说了什么?”

“她说自己代理护士长,需要拿些东西。具体记不清了,但我让她去仓库取。之后我请她离开,并要求她归还所有物品,她答应了。”

“她去了仓库?”

“是的,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可能拿了东西就下楼了。我不确定,因为我在照顾病人,后来红色代码警报就响了。”

“欧怜菡的病房是几号?”

“603。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想去看看。”

“请便。”胡湛蓝指了指对应的走廊。

走向死者病房时,宿友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在他看来,梁沁的谜团越来越深。

他不明白,这个看似孤僻的人为何频繁上楼与助理们混在一起,又为何插手妇产科病历。这一切毫无逻辑。但值得注意的是,红色代码警报前,她和广文乐医生都曾出现在这层楼。他甚至怀疑,其他调职人员是否也参与其中。

欧怜菡的病房一片狼藉。地板上散落着抢救失败的痕迹。急救时的包装袋、注射器和药瓶被随手丢弃。床被调平并升高以便使用除颤器,复苏板仍在原位。皱巴巴的白床单上溅着几滴刺眼的血迹。

可惜,宿友寻找的东西并不在视线内。静脉输液架仍立在床头,但本该悬挂的药瓶不见了。目睹悲剧现场,宿友想到或许该检测静脉输液管的残留物。既然云集说毒理学检测无果,或许输液液体能提供线索。

他转身回到护士站,问胡湛蓝药瓶可能在哪儿。

她耸耸肩。

“我不知道。”接着她转向参与抢救的住院医师询问,对方摇头表示不知情,继续和同事讨论为何抢救失败。

“可能随患者一起送走了。”胡湛蓝说,“我们通常会把输液管和其他设备留在原位。”

“也许这问题很蠢,但我刚来不久:尸体具体送到哪里了?”

“停尸间,或者说我们临时用的停尸间。在地下室的老解剖室。”

“谢谢。”宿友说。

“不客气。”

他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但瞥见楼梯标识后突然想质问梁沁为何频繁来产科楼层,以及那晚她需要什么。

电梯迟迟未到,他决定走楼梯。下楼时,他感到咖啡因的作用消退,双腿沉重。他决定最后和护士谈一次,然后找到输液瓶就回家。

五楼和之前一样安静,宿友推测所有护士都在照顾病人。路过病房时看到几人,但他选择在护士站等待梁沁。出乎意料的是,她仍坐在原位,姿势和之前一样,读着同一本杂志。

“我以为您要照顾病人。”他讽刺道。明知自己在挑衅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但他忍不住。显然这女人在偷懒。

“我照顾过了。现在轮班负责护士站区域。您有意见吗?”

“对你们俩来说幸运的是,这事与我无关。”宿友回答,“但我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问您。按照您的建议,我去了产科,和胡湛蓝聊了聊。她告诉我您是那里的常客。事实上,她还透露您今晚去过那里。我想知道原因。”

“为了完成我的培训”梁沁答道,“我对产科和妇科很感兴趣,但在特战队时,由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我没机会深入学习。所以一有空闲我就会上去。现在学了一点后,我正考虑等有空缺时申请调岗。”

“所以您今晚去也是为了补充知识,对吗?”

“您就这么难相信吗?与其和其他楼层员工在用餐时间去咖啡厅闲聊琐事,我更愿意去产科学习新东西。向来如此——当一个人努力提升自己时,得到的只有指责。”

“我不想加重您的烦恼。”宿友努力抑制语气中的讽刺,“但似乎有些矛盾:胡湛蓝护士告诉我,之前她质问您时,您说需要什么物资。”

“她是这么说的?”梁沁嘲弄地笑道,“好吧,某种意义上她没错。我需要一些连接导管,因为物资中心没给我们配货。但这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真正在做的是从护士的笔记里汲取信息。胡湛蓝大概不愿承认,因为她觉得我想抢她的位置。”

“我不会这么说。”宿友回答,“但我也无权评判。感谢您的时间,梁小姐。如果还有问题,我会再联系您。”

宿友走出休息室,绕过护士站。此刻他感到极度疲惫,咖啡的提神效果早已消散。

前一秒他还想去手术区找广文乐,和梁沁一样,他想问她为何去产科。

但此刻他犹豫了,只剩疲惫。

凌晨四点了。

他决定第二天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姚春燕,调取梁沁在A市第三医院的档案。

他已不在乎后果。

他怀疑护士短缺是医院雇她的原因。他认为她是连环杀手的可能性极低——那未免太容易了。然而,以她的性格被聘为护士,在他看来完全不合适,他打算介入此事。

宿友按下电梯按钮下楼,最后瞥了一眼护士站。仅一刹那,他似乎瞥见梁沁从休息室门缝窥视他。

他不确定,疲惫之下,他可能只是想象。那女人令他不安,想到由她照料自己,他深感厌恶。

电梯抵达,他走进去。门即将关闭时,他又望向护士站的门。

第二次,他仍分不清是眼睛还是大脑的错觉,但他仿佛又看见了她。

电梯降到地下室——他从未踏足的地方。与医院其他区域不同,这里完全实用主义:裸露的水泥墙,天花板上布满包裹或裸露的管道,照明是铁丝网罩着的简易灯泡。电梯后方,斑驳的水泥墙上潦草写着“解剖室”,箭头指向深处。

路径错综复杂,但跟着箭头,宿友最终来到一扇包革双开门前,门上有椭圆形窥视窗,玻璃蒙着油污。

尽管门内透出光,他却看不清细节。他握住老旧的黄铜把手推开门。

内部是一个过时的半圆形阶梯解剖室,暗处排列着层层小座椅。宿友推测这里建于一个多世纪前,当时解剖学和病理学还是医学教育的基石。深色旧木料上覆盖层层清漆,唯一光源是悬垂长电线下的罩顶灯,正照亮舞台中央的老旧金属解剖台。靠黑墙的玻璃铁柜里陈列着不锈钢器械。

宿友好奇它们最后一次被使用是何时——如今尸检多在法医部进行,A市总医院这类大型医疗机构更少。

解剖台旁,舞台上还停着几辆显然载着尸体的推床。宿友走近,不知哪具是欧怜菡。靠近第一具时,他再次疑惑云集为何选择法医病理学——这似乎与她开朗的性格相悖。

他耸耸肩,掀开床单一角。

他忍不住皱眉。眼前是一具遭遇严重事故的尸体,头部扭曲塌陷,一只眼球完全外露。

宿友放下床单。大学时他就讨厌病理学,尤其是法医方向。这一幕让他回忆汹涌。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第二张推床。伸手去掀床单时,后背突然被重击,仿佛挨了一锤。他踉跄前冲,本能抬手护头,但未及摔上瓷砖地,第二击袭来,夺走了他的呼吸。

宿友撞地滑行,头磕在舞台与座椅隔墙上。他试图移动,但黑暗如厚重毛毯般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