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枯井底传来埙声。
陆砚之攥着青铜钥匙跃入井口，靴底踩碎的陶片扎进脚心——是前朝官窑御制的镇墓兽残骸。井壁青苔间嵌着七具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钉着带西夏文的玉珏，正是张大帅私兵特有的葬仪。
埙声忽转凄厉。
沈清梧的月白旗袍在甬道尽头忽隐忽现，足踝银铃却系着条青铜锁链。陆砚之的怀表盖擦过石壁，磷火映出两侧飞天壁画——仙娥们的琵琶骨皆被铁钩穿透，飘带浸在血池里。
“陆公子来迟了。“
璇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陆砚之抬头望见倒悬的沈清梧，她发间步摇垂落的已不是血珀，而是人牙雕成的铃铛。最骇人的是她手中玉杵，杵头嵌着的正是棉花胡同凶案缺失的另半块血玉。
地砖突然下陷。
陆砚之侧滚避开箭雨，却撞上墙面的《药师经变图》。壁画中的青狮猛然探头，利齿咬住他肩头。璇玑轻笑甩出玉杵，杵尖血玉射出一道红光，青狮化作飞灰，露出墙后密室——三百尊铜佛眼眶空洞，手中捧着带牙印的经卷残页。
“这是光绪三十三年，斯坦因劫走的二十六箱经卷。“璇玑的指甲划过铜佛额间，“不过十分之一罢了。“
陆砚之的怀表突然脱手飞向密室穹顶，表盖嵌进藻井中心的太极鱼眼。齿轮咬合声震耳欲聋，铜佛们齐诵《心经》，手中经卷腾起幽蓝火焰，在空中拼成地宫全图。
璇玑突然扼住陆砚之咽喉：“你祖父陆鼎文，不就是给斯坦因带路的那个通译？“
她扯开他西装内袋，泛黄照片飘落——二十岁的陆鼎文站在藏经洞前，脚边木箱印着大英博物馆的火漆。
“轰——“
密室地面裂开深渊，青铜锁链绞成天梯。璇玑拽着陆砚之跃入虚空，下方血池里浮沉着无数经卷箱匣。当锁链绷直的刹那，陆砚之望见池底躺着具水晶棺——十五岁的沈清梧泡在血水中，怀中紧抱的《璇玑图》正在吞噬她的血肉。
“这才是本体。“璇玑的瞳孔泛起金芒，“你每夜看见的沈清梧，不过是萨满用壁画颜料捏的替身。“
她突然撕开旗袍前襟，心口处嵌着块敦煌彩塑残片：“就像这身皮囊，是用克孜尔石窟的观音土塑的。“
寅时初，地宫核心祭坛浮现。
璇玑将血玉杵插入祭坛凹槽，八百罗汉像齐转法轮。陆砚之的怀表在强光中融化，金水凝成把钥匙插入他祖父照片背面——竟显露出截然不同的真相：陆鼎文手持猎枪挡在藏经洞前，脚下躺着三个洋人的尸体。
“当年斯坦因收买的向导另有其人。“璇玑的声音突然混入沈清梧的呜咽，“你祖父为护经卷，被马匪剥皮制成了人皮鼓...“
祭坛升起具焦黑骸骨，颅骨上镶着陆家族徽的银牌。陆砚之触碰银牌的刹那，整座地宫开始坍塌，璇玑突然将他推入暗河：“告诉白天的我，第三块血玉在张大帅枕边！“
暗河将陆砚之冲回枯井时，晨光正刺破云层。他攥着半块族徽银牌爬出井口，望见沈清梧完好无损地立在紫藤架下喂雀儿。月白旗袍洁净如新，翡翠镯子映着朝阳，仿佛昨夜种种皆是幻梦。
“陆先生掉井里了？“她笑着递来青瓷盏，盏中清水映着张大帅府邸的倒影，“喝口茶压压惊罢。“
陆砚之接过茶盏时，瞥见她腕间新添的烧伤——正是祭坛罗汉像手持的法轮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