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呀?”
走廊上。
刘白踮脚抱紧绣花枕,衣角沾满浮灰,跟个陀螺一样紧紧跟在刘升身后。
前徐州牧的家眷自然要为现徐州牧的家眷腾挪住处。
听说吕布的妻妾们正在从小沛赶来下邳,刘升只能带着甘夫人以及两个妹妹住到偏院。
“因为家被偷了......”
刘升胸前竖着一张榆木案几,挡住了视线,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站着一个人。
“被谁偷了?”
吕绮玲的声音洪亮而又磁性,此时还带着隐隐不乐。
“啊哈哈,是女郎呀!”刘升踉跄收步,案几险些脱手。
“不对不对!不是女郎不是女郎!”
吕布手下都这么称呼吕绮玲,刘升也就如此称呼。
“呵呵......”
吕绮玲朱唇微启,被窘迫的刘升给逗笑了。
“从今天开始本君会严密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可不要再言多必失了哦。”
吕绮玲板起俏脸,蒙上一层薄冰,只侧身让出半条道来。
“那个......”
只有半道的走廊如何能让搬着案几的刘升通过?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后刘升委屈开口。
吕绮玲脸色稍缓,这才解气的让出全道。
她为何生气?
肯定不是因为刘升那句家被偷了。
而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吕布要让自己寸步不离看着刘升。
我堂堂温侯之女却要贴身保护阶下之囚?
“大兄,你好丢脸,被吓得跟乱窜的驴一样......”
刘白的铜铃眼向后转了两圈,确定吕绮玲不在,这才吐槽起刘升。
“哦?那你刚才怎么不替你大兄解围?”
这都什么比喻?
刘升故意停住脚步,刘白哎呀一声撞到大腿。
“我才五岁,不会说话......我可不怕她......”
说着刘白又朝身后瞄了一眼。
“好男不跟女斗,再说我们是阶下囚,说话是该注意点。”
刘升不想继续解释,因为刘白听不懂。
跟生气的女人是不能讲道理的,他大概知道吕绮玲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生气。
偏院。
院门矮了一些,墙壁不是青砖白漆,院子里少了修剪整齐的绿植花卉,也没有招之则来的奴婢。
不过刘升已经十分满意。
半晌。
将一些贴身物品搬完之后,刘升乘着天气未热,来到林园寻找吕绮玲。
见吕绮玲执剑立于庭前,晨光穿透花枝投下斑驳碎影。
她足尖点地旋身,剑锋划破雾气,寒芒随衣袂翻飞织成银网,腕间发力时青石砖裂痕暗生,木槿花瓣被剑风卷起,未及触刃便碎作齑粉。
“好剑好剑!”
哧!
蓦然剑已飞出,直挺挺插在刘升脚前,吓得他后退三步。
“那晚你手刃魏越首级,数百健勇面前毫不惧色。”
吕绮玲冷冷的盯着刘升。
“与我试剑如何?”
“试试......”
三回合后。
刘升灰头土脸瘫坐石阶,吕绮玲抱臂嗤笑,“稚子抡锤。”
见吕绮玲还算高兴,他这才请求道。
“女郎,我有一事相求。”
“我不一定答应。”
“我父部将关羽家眷能否接到府中?”
“明日必须接我四招。”
......
次日。
关羽妻胡氏带着十岁的关兴住进偏院。
院子里石阶前。
甘夫人卷缩着双眼,左手按着一只叽喳乱跳的公鸡,右手拖曳着一把木菜刀。
公鸡在挣扎,她也在挣扎。
“甘夫人!我来我来!”
胡氏见状上前解围。
其乃关羽早年结发夫妻,出身普通,勤劳能干。
她夺过菜刀,粗茧手掌稳稳掐住鸡颈,刀光闪过,血珠溅上甘夫人素色裙裾,惊得她后退半步。
二人并不相熟,甘夫人两年前才嫁给刘备,遂久坐无语。
胡氏爱聊一些妇人家常,于是便发闹骚。
“甘夫人,张将军无妻无子,走得倒是利落,可你我......哎!”
闻言甘夫人面露不悦。
即使张飞有错,也不该轮到你我谈论。
刘备多丧偶,侧室甘夫人常代理主持家事,但刘备待关羽亲近如同兄弟,她也不好像对待奴婢一样管教胡氏。
“我听说是张将军与那曹豹有私仇,这才......”
“胡氏,这鸡血要放干净才可?”
甘夫人用手背擦着汗珠,转移话题。
“我手熟,夫人看着就行。”
胡氏质朴,没有觉察甘夫人已有不喜。
“城内流言四起,都说公子贪生怕死,是他引吕布进城,这是真的吗?”
甘夫人脸色骤变。
说说张飞就算了,怎么还扯到公子?!
“胡氏!是公子记挂你家,这才接你家入府,你竟然不思恩义,反倒是非议起公子来了?!”
甘夫人翻出白嫩手掌,啪叽拍翻水桶。
亲口对她说出“我若先死,慈母再死”的刘升会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他以前都叫我甘夫人的,现在可是叫慈母呀!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胡氏脸色慌张,能掐死公鸡的手此刻却在发抖。
“你给我走开!我会杀鸡!”
刘欣突然从廊柱后冲出,一听到“非议公子”这四个字,也不顾晚辈之礼,一把推倒胡氏。
她杏目圆睁,发间木簪随动作摇晃,比刚才的公鸡还凶。
胡氏百口莫辩,连道歉都不知怎么开口。
“你这个贪生怕死之徒,倒是很得家人维护嘛。”
院子门口。
刘升刚陪吕绮玲练剑回来,就见到这么尴尬的一幕。
吕绮玲口中的“贪生怕死”自然也是调侃他的。
“这个胡氏好不识大体,要不是你接她入府,以她稍有之美色也逃不过那些强将掠夺。”
吕绮玲双手抱胸,出言挑拨,一副吃瓜看戏的模样。
“不是的,胡氏她其实人很好,只是见识少了些多嘴了些。”
刘升叹了叹气。
从记忆里得知,胡氏以前经常照顾他多病的生母,那是甘夫人还没嫁给刘备的时候。
“二婶!”
刘升连忙上前扶起胡氏。
胡氏面带羞愧,手足无措,生怕刚才所言被刘升听见。
“慈母,欣妹,二婶是关心则乱,流言蜚语伤不得家中真情。”
刘升向甘夫人和刘欣温言劝解。
“我少时多病,皆是二婶照顾,她怎会非议我?”
胡氏脸色更红。
“只是以后可不能再说三叔的不是,三叔也是迫不得已。”
刘升转头对胡氏郑重叮嘱道。
胡氏连连点头,或许她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以后终会明白的。
“今家中逢难,慈母二婶欣妹各都担忧,是以情绪不宁......”
刘升苦口婆心。
“家和万事兴,今天之事皆小小误解,说开了就忘了。”
“公子......”.
胡氏眼泪都挤出来了,她宁愿刘升把她责备一顿,这样也好受一些。
丝毫没注意到以前的刘升可是半天放不出响屁的主。
甘夫人暗道是自己太着急,失了大体,胡氏未必会有这种意思,于是主动走近安慰她。
刘欣却撇了撇嘴,哼得一声走掉了。
刘升暗暗摇头,这丫头......
“这下没好戏看咯。”
站在门口的吕绮玲也撇了撇嘴,感觉很失望。
而在无人知晓的院子角落,刚刚帮甘夫人抓鸡的关兴,蜷缩在竹笼后,偷偷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