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雷火劫

  • 寒江弈
  • 傲思咖
  • 2127字
  • 2025-04-08 07:00:09

幽州火器局的硫磺味熏得人睁不开眼,陆九川蹲在火药碾槽旁,枣红棉袍袖口扎得死紧,冻梨核在碾轮缝隙里剔出一坨黑乎乎的渣子:“老裴,这火药掺的啥?闻着比王婆子的裹脚布还冲!”裴照雪灰鼠裘扫过成堆的硝石袋,银簪尖挑起星点暗红结晶——辽东银矿的硫汞矿渣混在火药里,遇潮结出蛛网般的靛蓝纹路。

院墙外忽传来货郎叫卖声,陆九川耳朵一竖:“芝麻烧饼——新磨的辽东花椒——”尾音未落,碾房梁顶簌簌落灰,整架火药碾子突然震颤着横移三尺,露出底下黑铁浇铸的暗格。裴照雪银链卷住碾轴猛拽,暗格中滚出半截焦黑的引信,信子上黏着的盐粒正与赵大牙尸首所携同源。

“这捻子要是能当面条煮,够喂饱半条街的狗!”陆九川踹翻碾槽,倾泻的火药粉扑了满脸。他打着喷嚏摸到墙根,冻梨核往砖缝一捅,青砖应声而开——整墙的《霹雳炮图说》用鱼胶粘着,每页朱批都标着“天字十九号“。裴照雪抚过图纸边角,灰鼠裘补丁的线头正与装订针脚同色,遇风忽地燃起靛蓝火苗。

院外马蹄声骤急。周珩的皂靴踏碎满地硝石,鎏金鱼符勾住燃烧的图纸:“裴大人可知,这雷火局的炮膛里,填着镇北侯府的梁木?”他屈指弹落纸灰,靛蓝火星在空中拼出鬼哭岭的星象图,北极位赫然粘着片腌萝卜皮。陆九川抡起腌菜坛子泼灭火星,酸雾中忽现整排铁铸炮管,炮身阴刻的“洪武二十八年“下,藏着新錾的万历纪年。

“您老要是早说查案送炮仗,我扛去集市崩爆米花!”陆九川蹿上炮架,枣红袍子扫落成串铁锈。某根炮管突然倾斜,滚出颗未燃尽的霹雳弹,弹壳裂痕间渗出靛蓝药液。裴照雪银簪轻叩弹体,簪头鎏金纹路竟被蚀出“乙未“字样,与灰鼠裘补丁的缺口严丝合缝。

库房深处传来机括闷响。陆九川拽着裴照雪扑向墙角,原先立足处塌陷成丈宽火坑,沸腾的硝水裹着盐晶溅上梁柱。他反手甩出冻梨核,酸液蚀断某根悬索,成捆的《四柱火器账》如雪崩倾泻。裴照雪咳着翻开账册,正面记录军械损耗,背面却是辽东参须的走私数目,墨迹间夹着的银矿砂簌簌而落。

“逮着了!”陆九川突然从废炮筒里揪出个工匠,那人腕套工部铜环,耳后缺了块皮——正是二十年前镇北侯府的铁匠标记。工匠喉头鼓动欲呕,被陆九川用酱瓜皮塞住嘴:“您这嗓子眼要是能喷火,杂耍班子早来请了!”

地窖铁门轰然洞开,阴风卷出整墙琉璃柜。柜中数百瓷瓶泡着火药配方,标签笔迹竟与太后寿宴菜单同源。裴照雪银链卷住某瓶,瓶中靛蓝液体遇空气爆燃,在墙面蚀出整幅辽东矿脉图。陆九川踹翻柜架,碎玻璃中滚出把青铜钥匙,匙柄缠着的断剑旗布浸满盐卤。

五更梆子撞破寂静时,火器局东南角突然蹿起青烟。陆九川踩着瓦垄疾奔,见库兵瘫在引火渠旁,手中火把引线已燃至末段——线头缠着的,正是裴照雪灰鼠裘上崩落的线头。

引线燃尽的火星离火药桶只剩三寸时,陆九川的腌菜坛子脱手飞出。酸液浇灭火苗的刹那,他踩着倾倒的货架腾空跃起,枣红袍子扫落成串铁蒺藜,裤腰带顺势缠住库兵脖颈:“兄弟,放炮仗也不喊老子!“库兵挣扎间甩出青铜钥匙,正插进火药桶夹层锁眼——桶盖轰然弹开,整卷《星象火器图》裹着靛蓝药粉喷涌而出。

裴照雪银链卷住图纸展平,灰鼠裘补丁透过的月光在纸面投下鬼哭岭的星位坐标。周珩的皂靴踏碎满地玻璃碴,鎏金鱼符挑开某处暗纹:“裴大人不妨猜猜,这北极星位埋着的,是陛下的长生鼎还是镇北侯的棺材板?“话音未落,陆九川突然从梁上倒挂而下,冻梨核精准砸中鱼符机关:“管他埋的啥,炸了熬汤喝!“

地窖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整排霹雳炮自主转向,炮口齐指火器局正堂。陆九川踹翻酸菜缸当掩体,拽着裴照雪滚进废炮筒:“这炮膛要是能当被窝,比驿站的破床舒坦!“炮管被后坐力震得发烫,他撕下袍角蘸酸液往管壁一贴,蚀穿的孔洞中露出精铁齿轮——每个齿尖都刻着“乙未“暗纹。

裴照雪咳着将星象图按进齿轮凹槽,炮身突然倾斜四十五度。射出的霹雳弹撞碎院墙,在夜空爆成靛蓝烟花,火星拼出“腊月初七“的篆体字。陆九川被硝烟呛得直流泪:“好家伙,这炮仗放的比上元节灯会还排场!“

周珩的笑声混着爆炸声传来:“裴大人现在可知,这雷火劫本是为你备的及冠礼?“他皂靴碾过满地星图碎片,某块焦黑的羊皮突然自燃,显出血书密令——正是二十年前先帝朱批的“诛侯诏“。裴照雪瞳孔中的靛蓝骤然暴涨,腕间金线脉络如活蛇游走,银链扫过处霹雳炮集体炸膛。

地窖暗河突然倒灌,硫磺盐水漫过火堆腾起毒雾。陆九川抡起冻梨核当船桨,踩着浮木往漩涡中心划:“老裴,这要是翻了船,阎王殿的孟婆汤都得是咸的!“酸液蚀穿的木缝中忽现青铜舵轮,轮轴缠着半截断剑旗——正是第三卷漕运案的引子。

裴照雪抓住舵轮猛转,整座火器局地基开始倾斜。成箱未爆的火药滚入暗河,遇水即燃的靛蓝火焰在水面拼出辽东矿脉图。陆九川趁机摸出最后的酱瓜塞进炮膛,腌汁混着火药炸开缺口,气浪将他掀飞至残碑顶端:“这瓜要是能当暗器,够砸晕十个周珩!“

五更梆子混着晨钟响起时,废墟中只剩半截鎏金鱼符插在焦土里。裴照雪倚着青铜舵轮喘息,灰鼠裘被气浪撕成碎条,露出心口处淡化的虎头胎记。陆九川从瓦砾堆刨出半坛残酒,就着硝烟味灌下:“这趟差事要是写成戏文,老子打死不认是主角!“

皇陵方向突然升起狼烟,在空中凝成双鱼戏珠的图腾。裴照雪腕间金线骤亮,瞳孔中的靛蓝凝成星芒,远处运河隐约传来漕船号子——第三卷的波涛正在朝阳下泛起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