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灵,”顾乐之打通电话:“虞行歌的事是什么情况。”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其他团队的事情了。”韦灵揶揄:“怎么了?担心你的实习生在我们这受委屈?那上次我说让她干脆跟着你做案子你还不乐意。”
这是两码事。
虞行歌上次找顾乐之说希望他能教她做案件,正好她手里也撞上一个刑事自诉案件。顾乐之虽然不是善心大发的烂好人。不过面临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是:实习律师必须先办理实习证才可以做案件。不管是红江所的制度要求也好,还是律师界约定的习俗也罢,都不可能在这上面有缓和的余地。想做案件-先挂证-挂证=确定指导老师,申主任日理万机,想必不能带她。房地产团队的任何其他人都要走上半年的考察程序。顾乐之虽然指派周玉宣教她,但也有留意观察。既然是个好苗子,早晚都要收入麾下,还不如做个人情卖个好,反正也就是跟申主任说一句话的事。
可,带她做案件是另一码事。目前的她,还不够格。
“仅代表个人建议,因为一个迟到搞成了所里所有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传到所外岂不难堪。”
韦灵撇嘴,什么个人建议。她躺在办公椅上左手轻点扶手:“今天的事是主任决定的,我也没办法。”
“申主任还过问这种小事,你不是团队的大主管吗。”
“呦,您可真看得起我,做主任的大主管吗?我可没那个胆量。”想起早上她瞧见他扶着那个姑娘出楼梯的样子她还有些心堵:“反正这个事是主任决定的,你要是真有意见就去找主任提。我可提醒你,她最近因为万象集团的事情烦心,谁找她都挨怼。”
“万象集团的还没解决?那些农民工都撤诉了。”
“那是外面,当然先和气生财,里面的一团糟可还有的理呢。”
二人挂了电话,顾乐之沉思着:虽然想起她那句福利院长大,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可因为这件事去找申主任……既然是她决定的事情,他这个拥簇的申党早就定下了基调。
电话另一边,韦灵冷哼:假的又如何,我就不信他敢找主任对质。那个受伤的手指头确实可怜,但对这个虞行歌,她有种莫名的不喜。她一直觉得那句话非常有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句直觉也没少帮她。
虞行歌对这些一无所知,此刻的她也在接电话。
“听说你做了律师?恭喜啊。”
下午一点,金门大厦外供行人休息的座椅被烤得炙热。虞行歌左手打着伞,右手举着手机坐在树荫下,空气闷热到一丝凉风也无。雅洁用前台的创可贴简单给她的无名指进行包扎,此刻,汗水顺着沟壑无孔不入地扑到伤口上,针扎似的疼痛一阵阵袭来。
“谢谢。”
“别忙着谢,我不是恭喜你,是恭喜我。当然,也恭喜你。你现在翅膀硬了。我听顾老师说你都能独立接案件了。真是可喜可贺啊。”电流声裹着尖锐的女声刺穿耳膜,“那就劳烦你结清一下这些年的费用,当年要不是我们收留你,呵呵……”
鲜血在无名指指尖洇开一朵畸形的花。虞行歌盯着右手,透过小拇指的伤疤望见初二那年暴雨夜,自己抱着湿透的课本蜷缩在福利院门廊下。
“养你两年花了整整八万六,现在当大律师了该还钱了吧?“尖利的女声从听筒传来,“住宿费每月1200,餐费每天30,还有给你交的学杂费……“
虞行歌凝视着那朵血色花朵。“我很好奇姑姑。你的计算方式和标准是什么?”
邢三常很有底气:“你听好。住宿费1200元每月,共计24个月,是28800元。餐饮费算你吃得少,算30元一天那730天就是21900元。学杂费20000元,不是还给你买了品牌童装,也花了5000元。还有最重要的精神损失费“,在监护期间情绪消耗最起码20000元,总计是86700元!”
哈!
“姑姑,”她忍不住笑道:“您也知道我是律师啊。第一,实际是:2010年9月6号至2012年7月2号,取整算也是22个月。另外储物间的市价租金不超过每月400元。且未成年人的基本居住权不应被货币化;第二,餐饮费按照当时你和姑父的收入水平全家加起来的支出也是15元一天,按我全吃,那就是10950元。同时我要告知你的是,这个算监护人法定义务;第三,学杂费您可能算成了表哥的私立中学,然而,我上的是公立性质的幸福初中,学杂费一个学期380元;第四,您所谓的品牌童装如果是指那件……”
她顿了片刻:“是指那些所谓的社区慈善二手衣物捐赠的话,烦请划掉。如果有其他支出,也麻烦您提供交易记录;最后,精神损失费。”
“如果我反诉虐待罪的话,是否可以要您的精神损害赔偿呢?哦,对了,您还忘了算医药费。“她抚摸着耳后朱砂痣,那是被她用晾衣架打伤后结的痂,“初二时,我的体检报告显示营养不良,需要我找当年的校医做证吗?”
虞行歌转动着遮阳伞,伞柄上反光的钢面映出她的珊瑚色唇角,她至今记得姑姑那年的眼神,像在看沾了油污的抹布。当年姑姑就是用这种语气向福利院哭诉:“供她吃穿还唇红齿白的勾引人,教我怎么敢留啊!”
死寂中,虞行歌开口:“以上,建议您咨询律师,然后有问题的话,欢迎你再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阳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像极了储藏间那永远不见太阳的小小地藓。
虞行歌又坐了一会儿,给付从南拨去电话:“帮我个忙吧。”
“你尽管说。”
“查一下顾乐之的岳父明安国,或者是他父亲顾志才,看是谁的单位和他有案件往来。可以从近期单位发生的职务侵占这件事入手。”
“好,没问题。”
“谢谢,那我挂了。”
“等等。”付从南站在空地里,看着忙碌的同事在左右巡岗,支支吾吾好半天。
“有事?”
他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妈刚刚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
付从南心急,语调急促道:“她是不是还问你要钱了,我跟你说行歌,我说过她了。让她以后不要……”
“付从南。”虞行歌声音冷硬:“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插手、不要插嘴、做个聋子和哑巴可以吗?”
“我只是心疼你……”
“不用了,我自己会心疼自己的。”虞行歌挂断电话。没一会儿,铃声又响起来。胃酸翻滚着上涌,好半天,她才按下接通键:“还有什么事?”
“是舅妈,公安已经展开抓捕了,等有好消息我就立刻带你去。”
虞行歌蹭地站起来:“真的?”